祁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侧头就看到身旁的陆彧铭。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正圈在她的腰际,把她死死的禁锢在怀里。祁果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终于把陆彧铭扭醒了。他伸了个懒腰,抬头亲了亲祁果的嘴角说:“醒了?睡得怎么样?”
祁果微微点头:“还好。”
还好,就是看起来没精打采。陆彧铭轻轻揉着祁果缺乏血色的脸颊,说:“起床吧,王妈应该已经做好饭了。”
“嗯。”
丰苓早已在餐桌上坐着了。王妈刚刚把早饭放上。今天的早餐是牛奶和培根三明治,水果是草莓。
丰苓吃了两个三明治,但是牛奶是一口没动。王妈禁不住问:“丰小姐,是今天的牛奶不合口味吗?”
“是我乳糖不耐受。”
这一点陆彧铭早有耳闻。丰苓是早产,当年差点就活不过来了,母亲没有乳汁,就给准备了牛奶、羊奶和奶粉。但是没想到这三样喝了全吐。一口也喂不进去,把儿科新生儿科妇产科已经家里人急白了头。所以丰苓从小试吃米糊加鸡蛋黄长大的。这么奇葩的孩子真没见过,也算是奇事一件。
祁果也不怎么喜欢喝牛奶,她喜欢酸奶。但硬灌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有陆彧铭原原本本的吃完了早餐。三个人解决完之后坐在原位谁也没挪窝。王妈撤了盘子杯子就离开了。
祁果看着丰苓,丰苓看着陆彧铭,陆彧铭看着祁果。最后,丰苓也看向祁果。
祁果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她的心理素质超乎丰苓的预料,她很期待祁果的回答。
祁果说:“我答应你。”
丰苓和陆彧铭同时拍桌。前者说:“好!”
后者说:“你可要想清楚。”
祁果点点头说:“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很沉默,但看得出很决绝。她是个倔强的人,她所决定的事八头骡子都拉不回来。这样,陆彧铭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叹了口气说:“那你就去跟叔叔阿姨说吧,我可没这个胆子。”
祁果点头。
其实陆彧铭也不是不同意,毕竟换一个工作环境会对祁果的恢复有促进作用,而且部队的话更安全,有丰苓在放心。昨天晚上他有点护犊心态了,就和歇斯底里要把祁果接回去的沛荣差不过。总觉得祁果待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不过细细想想,都是错觉。他好几次都没有保护好她哪来的这个自信。
下午,祁果就回家把自己的决定说了一通。沛荣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听懂,祁果就把语言精练了一遍说:“我要跟着丰苓去部队!”
“啥?”沛荣瞬间失态了,三秒后她反应过来跟天塌了世界末日一样,“去那里干什么?你在非洲打仗还没打够!去当什么兵啊!罗州啊,你给小果联系好了没有啊?你听妈妈说,妈妈给你找了一个药房的工作,就是给人拿药,不辛苦,赚的也不少。你就在那安安稳稳的工作好不好?”
祁果坚决的摇摇头。
陆彧铭和罗州在一边狂汗,沛荣气的差点掀桌!陆彧铭胆战心惊地说:“她不是去当兵,丰苓是把她安排到部队医院去。”罗州一听,也觉得不错,说:“那也不错……部队医院待遇好,还有丰苓给撑腰……”
“好什么好!还不是要看那些血忽淋拉的玩意。女孩子看那些东西干什么啊,脏活累活给男人干就好了!你去遭什么罪啊!!”
罗懿一个劲的点头,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后妈说的没毛病。
干做活累活的男人:“……”
罗嘉嘴角抽搐,在自己老爸耳边念叨:“男人就是干脏活累活的吗?”
罗州白了他一眼,“憋着。”
祁果浑身不自在,她说:“我不知么觉得。这么说不公平……”
“你不觉得没用!”沛荣算是彻底生气了,“不准去。你要是敢去……你……我就没你这么个闺女!”
陆彧铭吓了一跳,罗州也是。怎么着?这是断绝母女关系啊?
祁果是什么人,她能被这个恐吓吓到吗?她转身就走。陆彧铭眼疾手快被抱住她说:“你可得冷静冷静!”
面对着头倔驴,陆彧铭也不得不化身八头骡子,说:“你就不能认认真真跟你妈说句话吗?”
“谈判崩了。”祁果四个字就表明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事实上,她就不是来跟沛荣谈判的,不管沛荣点头还是摇头第二天她都会和丰苓踏上同一班飞机,她只是来履行告知义务。
这把沛荣气够呛,这比嫁女儿还痛心。嫁女儿还能见着闺女,可现在闺女明显不想认她这个妈了。“我算是白养你这个兔崽子了!”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罗懿小声说:“您就当养大了一个胎盘……”她被罗州狠狠踢了一脚,罗嘉也打妹妹一下了,让你嘴贱!
陆彧铭把她按到沙发上说:“你能不能表个态。”
祁果像个弹簧一样站起来说:“我刚刚表完态,不能因为你们不爱听就说我没讲过。”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扛到底了。就这么僵持了有半个小时,沛荣把杯子一甩,喑哑着声音说:“你爱去哪去哪,我不管了!”
这回祁果总算听话,直接走出了家门。
陆彧铭觉得更加头疼了。
……
祁果没能走出几步就被一路追上来的陆彧铭从身后抱起。她双脚凌空,但瞬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她没有被吓到,只是有点惊讶。
陆彧铭说:“你这头倔驴!你把阿姨气哭了知不知道?”
“抱歉……”
“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回去道歉。”
“不可能,除非她同意。”
陆彧铭也懒得劝了。虽说他追来的任务是把祁果劝回去,但谁都知道,这回祁果是不闯南墙不回头,你砍了她的腿她也能自己爬去!
“妈总是把我看成一个傻子。”
陆彧铭愣住看着她。祁果想是在呐呐自语一般低声说:“她不希望我太早谈恋爱,因为害怕我被人骗;她不希望我出去打工,因为害怕我被人欺负;她希望我早点结婚,因为害怕没有人照顾我;她不希望我上夜班,因为害怕回家的路上遇到坏人……可是过了这么久我觉得她才是一个傻子。我想告诉她我很强大了不用担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扛得住……可是她不信啊!她爱我我知道,但是我讨厌这样愚蠢的、把我当傻子的爱。真爱我就应该按照我的意愿来,她那个样子……与其说是爱孩子的母亲,不如说更像一个等待孩子爱她的更小的孩子……对不对?”
陆彧铭一顿,紧接着他就意识到祁果反问的人不是他。他看向门口,就看到满脸怒焰,脸角挂着泪珠的沛荣。
“小孩子也不是说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啊……我哪有本事给她那么多呢?我又不是神。”祁果看着她,叹了口气:“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妈妈,我必须去完成它哪怕粉身碎骨。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和快乐。你可能不会明白,人为了一个目标而战斗而死去是一件快乐的事。这才是人生。丰苓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不可能扔掉它去伺候您!”
陆彧铭看着沛荣,那个女人在颤抖,显然祁果大逆不道的话已经到了她能忍受的极致。但祁果还在说,她几乎是把几十年想说的话都说了:“可是我也爱你啊妈妈。我始终觉得你嫁给我父亲生下我是一个错误!如果你一开始认识的不是一个丝是罗叔叔那样的高富帅多好,我这样令你生气的东西就不用出生了!我不是什么好女儿,我做不到你理想中的孝女,我甚至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个混蛋啊……一个自私的混蛋说出这样的话很正常吧……”祁果哑住了,她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一出声就是难以自制的悲鸣。她很庆幸这么远沛荣应该看不到她狼狈的样子。她拿陆彧铭挡着,深吸几口气说,“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就好了。你啊……”她已经彻底说不下去了,她从陆彧铭拿了车钥匙就坐进了驾驶座。
在引擎的发动声中拳头狠狠地砸向方向盘。陆彧铭紧随而上,车子像一条蛇一样转出了院子。
亲子关系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
父母未经孩子允许便可以生育小孩。父母的爱一部分是功利的,他们需要孩子给他们养老。但孩子不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依靠和爱着自己的父母,给他们养老又能怎么样,因为我爱你们啊,照顾所爱的人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无私的爱总是少数的。
因为我不知爱你我还要爱我自己。人活一辈子不能爱自己实在是太痛苦了点。于是就必须做出选择。
有些人选择了更爱自己一点,有些人选择了更爱父母一点。但是有错吗?
爱自己有什么错呢?
陆彧铭听着祁果的喃喃自语,对啊,爱自己有什么错?自私点有什么错?
这可能是永远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