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墙壁上的青苔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绿。
冯若瑶攥着半枚玉玦的手微微发抖,那冰片在掌心沁出刺骨寒意,让她的手指都有些麻木了。
她心想:“这玉玦关乎着重要秘密,绝不能被发现。”通风口落下的阳光忽然被阴影截断,青石台阶上传来熟悉的龙涎香,那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
她慌忙将玉玦塞进衣襟,碎砖上的血珠正沿着朱漆廊柱滚落,在晨光里凝成十二道暗红痕迹,那血迹在幽暗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赵启渊的玄色龙纹锦靴停在血泊边缘。
"陛下要问罪?"冯若瑶背靠刑架仰起脸,锁链在青砖上拖出刺耳鸣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她右肩的箭伤又裂开了,血水顺着狐裘金线洇出朵歪斜的红梅,伤口处传来阵阵剧痛,她却强忍着。
皇帝抬手抚过刑架铁环,指腹蹭到暗红锈迹:"刘昌明胃里藏着半块玉玦,另半块在苏贵妃妆匣。"他突然捏住冯若瑶下巴,虎口压着她结痂的咬伤,"三日前你为何私调金鳞卫去洛水渡?"冯若瑶心中一紧,暗自思索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
地牢深处传来铁门开合的闷响,那声音沉闷而压抑,冯若瑶瞳孔骤缩。
她太熟悉这种声响——三年前漠北雪原,北戎人用同样的铁链声诱杀过整支斥候队,那段惨痛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腕间锁链突然绷首,她借力腾身而起,染血的裙裾扫过皇帝腰间玉带。
"陛下请看!"冯若瑶指尖点在血迹斑斑的漕运图上,洛水渡标记处赫然插着半截柳叶,"臣那日截获的军粮掺着醉马草,押粮官靴底沾着北戎特产的蓝晶砂!"她急切地说着,希望皇帝能相信自己。
赵启渊的拇指还停在她唇角,突然被闯入的环佩声惊动。
苏贵妃提着鎏金暖炉撞开牢门,石榴裙扫过满地冰碴,发出沙沙的声响:"陛下莫听这叛将胡言!
臣妾宫人亲眼见她与赵谋士密会......"
"密会?"冯若瑶突然扯开衣襟,锁骨下方赫然有道狰狞刀疤,"三日前贵妃赐的鹿茸汤里,可是掺了能诱发旧伤的赤蝎粉?"她从狐裘夹层抖出张药方,泛黄的宣纸上印着半枚胭脂指印。
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委屈,只盼能为自己洗清冤屈。
地牢突然陷入死寂。
苏贵妃踉跄着扶住刑架,金镶玉护甲在铁链上刮出刺耳声响。
赵启渊接过药方对着天光细看,眉头越皱越紧——那胭脂印与贵妃今晨折断的指甲分毫不差。
"报!"周侍卫破门而入时带进一阵雪风,那风裹挟着寒意,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怀中的冰片己融成浑浊水渍,"洛水渡三百里加急!
昨夜暴雪压塌鹰嘴崖,运粮队改道鬼见愁峡谷!"
冯若瑶猛地攥紧漕运图,羊皮卷边缘被血浸得发脆。
她突然扯断束发的银丝绦,沾着血在砖地上画出蜿蜒曲线:"速传令前锋营在落鹰坡点燃狼烟,把北戎骑兵引向雷火阵旧迹!"她深知局势危急,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周侍卫却站着没动,喉结滚动数次才艰难开口:"雷火阵去年被泥石流......"
"要的就是塌方!"冯若瑶咬破指尖在砖面涂抹,"让工兵假装修筑堤坝,把蓝晶砂混进火药埋在山坳——"她突然抬头望向通风口,一缕冰晶正折射出七彩光晕,"北戎巫医最信雪镜占卜,看到彩虹必以为天神降兆!"
赵启渊解下玉牌扔给周侍卫:"调羽林军听冯将军差遣。"他转身时狐裘扫过苏贵妃惨白的脸,"传太医给贵妃请平安脉,凤鸾宫闭门静养。"
地牢重归寂静时,冯若瑶正用碎砖研磨冰片。
融化的冰水在砖缝汇成细流,渐渐显露出北戎文字特有的弯钩笔画。
她突然想起赵谋士索要防雨图那日,钦天监正说起过今年会有"六棱雪灾"。
窗外又飘起细雪,一片冰晶落在染毒的柳叶上。
叶脉间的纹路被水渍晕开,竟与玉玦缺口处的雕花渐渐重合。
冯若瑶猛然站起,锁链扯动伤口溅起血珠——那根本不是柳叶,是北戎巫医用来占卜的雪蓍草!
与此同时,刑部偏殿的铜雀灯忽明忽暗,几道黑影正将盖着朱印的密函塞进信鸽脚环。
鸽羽上沾着的蓝晶砂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与洛水渡河滩上的砂石如出一辙。
那密函不知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冯若瑶还未意识到,这或许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
青砖上的冰晶融成水渍时,冯若瑶正用炭笔在麻布上勾画雷火阵改良图。
周侍卫第三次送来饭食时,食盒夹层里塞着七份弹劾奏章的抄本——兵部侍郎的笔迹在"私调禁军"西个字上晕开了墨团。
"东南漕运使也按了手印。"周侍卫用竹筷挑开蒸鱼,鱼腹里裹着半张联名状,"大理寺今晨提审了前锋营校尉。"
冯若瑶将辩白书折成三指宽的布条,边缘用止血药浆黏合:"把这些交给太常寺少卿,他父亲当年死于北戎投毒。"炭笔突然在"蓝晶砂"三字下顿住,她撕下袖口内衬又添一行小字——腊月廿三祭灶日,朱雀街药铺收购醉马草记录。
她知道这些证据或许能为自己挽回局面,但心中仍有些忐忑。
地牢外传来盔甲碰撞声。
冯若瑶迅速将布条塞进鱼鳃,抬脚踢翻盛着冰碴的木盆。
周侍卫躬身收拾满地狼藉时,禁军统领的佩刀己经挑开牢门草帘。
"将军保重。"周侍卫压低声音,靴跟碾过浸水的联名状。
沾了鱼腥的布条贴着他小腿内侧,在穿过三重岗哨时蹭破了化脓的箭伤。
赵启渊踏着申时的更鼓声进来时,冯若瑶正用银簪挑开旧绷带。
染血的纱布堆里露出半截炭笔,笔杆上刻着北戎巫医祭祀用的星象图。
皇帝的目光在星象图上停留片刻,忽然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药瓶。
"太医院说这金疮药少了三钱。"他旋开瓷瓶嗅了嗅,指尖沾到的粉末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周侍卫今晨申领了双倍剂量。"
冯若瑶将新写的漕运调度表压在砖块下,肩头伤口渗出的血珠把"鬼见愁峡谷"几个字染成了褐色:"陛下该查查武库司的硝石存量——蓝晶砂遇明火会爆燃。"
话未说完,急促的马蹄声撞碎了地牢寂静。
浑身是血的传令兵扑倒在台阶下,怀中的军报被血浸透了大半。
冯若瑶抓住铁栏站起身,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落鹰坡的狼烟......"
"北戎骑兵没去雷火阵!"传令兵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他们绕道鹰嘴崖废墟,伏击了改道的运粮队!"
冯若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痂的咬伤。
她忽然转身扯开刑架后的稻草堆,前日绘制的山势图上还留着周侍卫标注的巡逻路线——本该空置的鹰嘴崖仓库,此刻密密麻麻标满了北戎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