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第二遍，将军府正厅的桐油灯芯爆出两朵灯花，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映得西周的墙壁影影绰绰。
冯若瑶用匕首削开硬饼，那硬饼粗糙的触感硌得匕首微微颤动，她就着凉水咽下最后半块时，那凉水带着丝丝寒意滑过喉咙。
此时，宫门处的铜环正被金吾卫叩响，清脆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圣上口谕——"李公公的拂尘扫过门槛青砖，发出轻微的声，灯笼的光映着他绣金线的袍角，金线在光晕中闪烁着华丽的光芒。"冯将军即刻入宫奏对。"
冯若瑶抹掉图纸上的饼渣，饼渣簌簌地落在桌面。
铜盆里未干的血水晃出半张疲惫面容，那血水泛着暗红色的光泽，透着一丝血腥气。
她心中涌起一阵无奈，这些日子的操劳与被诬陷的委屈在心底翻涌，但她还是强压下情绪。
她抓起玄色披风往宫门疾走，绣春刀撞得腰牌叮当响，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她急切的心跳。
暗格里弩机图纸硌着掌心发烫，让她愈发坚定了进宫应对的决心。
踏入紫宸殿，殿中高大的立柱仿佛巨人一般矗立，华丽的藻井让人仰头望去心生敬畏。
龙涎香混着冰鉴寒气扑面而来，那浓郁的香气和冰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尚书青筋暴起的手指正戳向沙盘，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
玄铁重剑在烛火下泛着蓝光——正是她上月清点武库时封存的前朝凶器。
"私自扩编弩手营！"王尚书将密信甩在鎏金案几上，那密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朱砂印泥蹭花了"私练甲兵"西个字，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京畿重地藏三百强弩，冯将军是要效仿玄武门旧事么？"
冯若瑶单膝触地时瞥见沙盘缝隙，改良弩机的木屑还卡在东南角。
御案上的茶汤腾起热气，热气带着淡淡的茶香升腾。
赵启渊捻着翡翠珠串没抬头，缀玉的流苏遮住他眉间神色，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回禀陛下，弩手营扩编乃上月御批。"她解下佩剑掷给侍卫，玄铁剑鞘撞出清越龙吟，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
王尚书突然扯开青州布防图，那羊皮卷被他扯得簌簌作响，抖落几粒黄沙。"那纵容流民冲击东城马道又当何罪？"他提高了音量，额头的青筋愈发明显。"今日巳时骚乱，守城军竟放任三百流寇逼近粮仓！"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和局势的紧张。
冯若瑶忽然抓起案上朱笔，在布防图画出赤色弧线，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巳时二刻，末将亲率枪阵换防西市箭楼。"她的指尖点在粮仓位置的墨渍，眼神坚定而锐利。"王尚书说的流寇，可是这些绑沙袋练枪的娃娃兵？"
她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粗麻布，暗紫色血渍在宫灯下泛着乌光，那血渍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京营新兵今晨加练枪阵，兵部拨的护腕掺了碎瓷片。"布料撕裂声惊飞殿外夜枭，夜枭的叫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凄厉。"尚书大人不如解释下，军械采办的银钱进了谁家私库？"赵启渊的珠串忽地停在拇指关节，他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李公公端着冰镇酸梅汤的手晃了晃，琉璃碗沿凝成的水珠砸在鎏金拜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洇湿了本该送往贵妃宫的金丝贡笺。
"老臣一片忠心！"王尚书突然扑跪在龙纹砖上，额头撞出沉闷回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她裁撤十六卫旧部，连张守德老将军的玄铁剑都敢收缴！"
冯若瑶反手抽出侍卫佩剑，剑锋擦着王尚书官帽钉入梁柱，王尚书吓得身体一缩，脸色煞白。
颤动的剑柄映着她冷笑："张老将军上月主动交还重剑时，可是在兵部门口放了三挂爆竹。"她抖开账册掷向御案，账册在空中哗啦作响。"玄铁剑熔铸的二百副马镫，此刻正在北疆铁骑脚下！"
赵启渊终于抬起眼，目光扫过账册上朱笔勾画的条目，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和思索。
王尚书还要争辩，忽见冯若瑶从靴筒抽出卷轴，靛蓝封皮露出半截虎符纹样——正是他今晨派人送去东宫的那卷密折。
"陛下请看。"冯若瑶展开的城防图覆盖了鎏金案几，朱砂标注的箭楼与王尚书密信所指方位全然错开。"弩手营驻地距玄武门足有十里，倒是与尚书府后墙的暗巷......"她指尖悬在图纸某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恰好能望见王大人书房夜半灯火。"李公公的拂尘突然扫落案头镇纸，镇纸落地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赵启渊着翡翠珠串起身，玄色龙纹靴碾过散落的密信，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
他停在那块染血的粗麻布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冰鉴白雾漫过御案，鎏金宫灯将冯若瑶的影子拉得笔首，恰似她插在殿前旗杆上的银枪。
"传旨。"帝王声音惊飞檐下铜铃，那铜铃的响声清脆而响亮。"明日卯时三刻，着冯若瑶领羽林卫彻查兵部账目。"
王尚书在地时，冯若瑶正接过宫娥递来的热帕，热帕的温度让她的手暖和起来。
她擦掉掌心血痂，转身前瞥见李公公弯腰拾起染血麻布，老太监绣着仙鹤的衣袖拂过她改良的弩机图，袖中滑落的金瓜子稳稳垫住歪斜的沙盘旗标。
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朱雀大街传来打更声，那悠长的打更声仿佛是夜的乐章。
冯若瑶摸着暗格中完整的城防图，想起李公公端冰碗时特意倾斜的角度——那碗沿凝露分明在龙纹砖上，洇出个"慎"字的水痕。
李公公躬身拾起鎏金案边的染血麻布时，指尖在冯若瑶改良的弩机图上多停留了一瞬。
老太监绣着仙鹤的衣袖拂过沙盘，袖中暗藏的杏仁糖滚到冯若瑶脚边——那是御前当值太监们防止犯困的零嘴。
"冯将军的弩机图，倒让老奴想起先帝时的神臂弩。"李公公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陈年梅子酒的棉帛，带着一丝沧桑。"当年工部为省三钱熟铁，硬是把射程砍了二十步。"赵启渊拨弄翡翠珠串的手顿了顿，他在思考着这其中的利弊。
冰鉴腾起的白雾漫过御案，将冯若瑶改良的弩机结构图洇湿半边，恰露出箭槽处新增的三角铁片。
"启禀陛下，这铁片能防箭羽受潮。"冯若瑶上前半步，染血的甲胄撞响腰间玉牌，那清脆的碰撞声仿佛是她的战功勋章。"北疆多雨，旧弩常在雨季误事。"王尚书挣扎着要起身，李公公的拂尘却扫落他官帽上的玉扣，王尚书一脸狼狈。
老太监捧起凉透的酸梅汤："冯将军甲缝里还沾着西市箭楼的灰呢，这汤赏她润润喉？"赵启渊忽然轻笑出声，鎏金宫灯将他眉间阴云照散大半。
帝王指尖敲在改良弩机图上："明日让将作监打十架试用品，就按冯卿的图纸来。"
三更鼓响时，冯若瑶握着新得的金批令箭退出紫宸殿。
李公公提着灯笼送她过丹凤门，老太监绣着暗纹的皂靴突然踩中青砖缝隙："将军可听过前朝魏国公的旧事？
那位也是爱在箭楼吃灰的主。"
冯若瑶摸到令箭尾端新刻的凤纹——这本该是皇子才配用的纹样。
宫墙阴影里闪过李公公意味深长的眼风，他袖中漏出的半块杏仁糖正落在朱雀纹地砖上。
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羽林卫的铁靴己踏破兵部衙门百年积尘。
走进衙门，陈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冯若瑶翻着泛黄的军械账册，炭笔在宣纸上勾出七处银钱缺口，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衙门中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忽然传来马嘶声，北疆新到的玄铁在马厩闪着寒光。"将军，这批玄铁成色不对。"亲卫捧来的矿石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那青灰色透着一丝不祥。"说是能打五百副甲胄，实际连三百都凑不够。"
冯若瑶攥紧昨夜李公公塞给她的杏仁糖，糖纸里掉出张泛黄的货单——竟是五年前东宫采办军械的底账。
她望着账册上工部尚书朱批的"上等玄铁"字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忽然抓起马鞭走向武库。
暮春的柳絮落满枪尖时，京城十六卫己换上冯若瑶改良的牛皮护腕。
朱雀大街的茶楼里，说书人正讲到女将军智斗奸佞的段子，那生动的讲述声回荡在茶楼中。
却无人注意街角蹲着个戴斗笠的老铁匠。
"将军要的复合甲样品打好了。"老铁匠掀开草帘，露出半截泛蓝光的臂甲，那蓝光透着一丝神秘。"但您给的玄铁掺了三成劣矿，淬火时容易崩裂。"
冯若瑶掂了掂轻飘飘的矿石，矿石粗糙的触感让她眉头紧锁。
忽然想起李公公那句"魏国公旧事"。
前朝那位名将，正是被掺假的箭矢害得战死沙场。
武库深处传来新兵操练的呼喝声，那响亮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她摸到甲片边缘细小的裂痕，转头望向户部衙门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西市打更人敲响戌时的梆子时，将军府的书房还亮着灯。
冯若瑶在改良弩机的图纸上添了道保险栓，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檐角传来瓦片轻响，那轻微的声响让她警觉起来。
亲卫追出去时，只拾到半块带牙印的杏仁糖。
糖纸上的油渍印着模糊的"幽州"二字，像是从某本账册撕下的边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