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冯若瑶将最后一枚铜鱼符压在潼关布防图上。
炭盆里的银骨炭噼啪炸开火星,那明亮的火星在黑暗中跳跃,映得她眼底血丝愈发分明,刺痛感也似乎更强烈了。
廊下传来盔甲摩擦的沙沙声,亲卫隔着门帘禀报:"河清仓拨来的八百石粟米,三成掺了砂砾。"
"让王尚书派人重新筛检。"她蘸着冷茶在青砖地面画出粮道线路,手指触碰到冷茶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那些掺砂的麻袋单独码在仓房西角,每袋扎红绳做记号。"
晨光透过花窗,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影,将军府角门驶进三辆青布马车。
冯若瑶正在核对兵部新送来的弩机图纸,忽听得前院传来马匹嘶鸣,那高亢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生疼。
赵启渊掀开织锦车帘,玄色常服上金线绣的龙纹在雪光里若隐若现,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金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陛下万安。"她屈膝时瞥见对方皂靴沾着御街新落的薄雪,冰冷的气息似乎也扑面而来。
"冯将军免礼。"赵启渊解下墨狐大氅递给内侍,目光扫过堆满卷宗的紫檀案几,"听说你三日不曾出府门?"他指尖拂过砚台边缘凝结的冰碴,那刺骨的寒意让指尖一阵麻木,袖口龙涎香混着药草味钻进冯若瑶鼻尖,那浓郁的香气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
冯若瑶将暖手炉往他跟前推了半寸:"粮草调度关系北境将士性命,容不得半分差错。"话音未落,喉间泛起压抑的轻咳,嗓子里一阵刺痛。
昨夜冒雪查验武库,寒气终究侵了肺腑。
赵启渊突然伸手探向她额头。
温热的掌心贴着肌肤,那温度让她一惊,惊得她后退半步撞翻竹简匣子。"太医署的安神汤白送了?"帝王声音沉了三分,从怀里摸出鎏金暖玉珮,那温润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西戎进贡的暖髓玉,压在枕下能祛寒湿。"
案上铜漏滴答作响,那单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冯若瑶盯着玉珮上盘绕的螭龙纹,突然发现他拇指结着新茧——是批阅奏折磨出来的。
这发现让她心头莫名发软,连日紧绷的肩颈竟松懈半分。
"粮官张弼是李相门生。"她转开话题,指尖在河清仓账册某处重重一划,那纸张的触感粗糙而干涩,"上月采买的陈米价格比新米贵两成。"
赵启渊突然握住她执笔的手:"三日后大朝会,通政司会当庭核验两省账目。"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虎口箭伤,那轻微的摩擦让伤口一阵刺痛,"冯卿可信朕?"
门外传来户部主事求见的通报。
冯若瑶抽回手的瞬间,瞥见帝王耳后泛起可疑的薄红。
她攥紧尚存余温的暖玉珮,忽然觉得炭火烧得太旺,身上也渐渐热了起来。
三日后西市开集,热闹的集市声传入耳中,冯若瑶扮作粮商娘子混进米行。
粗布衣裙掩不住脊背笔挺,倒显出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
粮官张弼的管家正在与胡商讨价还价,那嘈杂的声音让她有些心烦,袖口露出半截盖着户部官印的契书。
"陈米充新也就罢了,竟连赈灾的官仓米都敢动。"她盯着粮车辙印里渗出的霉斑,那刺鼻的霉味让她皱起了眉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掌传来一阵剧痛。
身后扮作伙计的亲卫低声道:"顺着车辙能找到他们的囤粮窝点。"
酉时末,冯若瑶蹲在漕运码头芦苇丛里。
潮湿的河风掀起她束发的青布巾,那冰冷的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露出耳垂上用作暗记的朱砂痣。
二十辆罩着油布的粮车正往漕船搬运,那车轮滚动的声音和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领头的赫然是兵部失踪半月的书记官。
"记清楚漕船编号。"她将炭条在粗麻布上划出标记,那粗糙的麻布触感让手指有些不适,"让王尚书查查这些漕船的户帖。"芦苇叶划过脸颊的刺痛,远不及看见粮袋上"河清仓"火漆印时的震怒,那愤怒如同火焰在心中燃烧。
更鼓敲过二更,更鼓的声音沉闷而悠长,将军府地窖亮起烛火,那摇曳的烛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
冯若瑶将白日搜集的证物铺满青石案:掺砂的米粒、盖错官印的契书、漕运账册的抄录页。
当最后半块兵符从米袋夹层掉出时,她终于露出整日来第一个冷笑。
铜壶滴漏蓄满寅时的月光,那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透着丝丝寒意,冯若瑶蘸着朱砂在密折上画下第七个红圈。
窗棂外传来巡夜卫队整齐的脚步声,混着北风卷落叶的簌簌响动,那声音仿佛是夜的乐章。
她将暖玉珮压在密折封口处,忽然想起那人指尖的温度。
冯若瑶将暖玉珮压在密折封口处,脑海中仍不断浮现出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尚未散尽的夜色,向着卯时初刻薄雾未散的漕运码头奔去。
薄雾在她身边缭绕,如同轻纱一般,带着丝丝的凉意,她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卯时初刻的漕运码头薄雾未散,那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冯若瑶将染着桐油的苇杆插进淤泥,那粘稠的淤泥触感让她的手有些难受。
十丈开外的仓廒门前,张弼正指挥着苦力搬运贴着"赈"字的麻袋,那嘈杂的搬运声和张弼的指挥声交织在一起,浑然不知每辆粮车都留下了掺着红土的辙印。
"这是本月第三次改换运粮路线。"王尚书抖开河工送来的水文图,在标注红圈的渡口重重叩了两下,那纸张的抖动声和叩击声清脆可闻,"昨夜暴雨冲垮了青龙桥,他们定要走西郊野径。"
冯若瑶将三枚不同颜色的米粒按在舆图上:"青稞是陇右军粮,粳米产自江南漕运,这黍米..."她指尖碾开暗红斑块,那粉末的细腻触感让她有些疑惑,"掺了辽东止血草磨的粉末。"
户部衙役破门时,那破门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张弼正把最后两箱白银埋进米堆。
冯若瑶用刀尖挑开潮湿的麻袋,霉变的米粒混着砂石倾泻而出,砸在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无数小石子在跳动。
"将军明鉴!
这都是下面人..."张弼膝行着要去抓王尚书的袍角,被亲卫用刀鞘压住脖颈。
"去年腊月漕运司的炭敬单子,"冯若瑶将一叠泛黄账册摔在他面前,那纸张的撞击声清脆响亮,"需要本将念给诸位大人听?"她故意略过末尾那个朱砂画的梅花印——那是李相书房独有的暗记。
三司会审的铜锣响彻朱雀街时,那响亮的锣声在街道上回荡,冯若瑶正在武库清点新制的环首刀。
王尚书差人送来加盖刑部大印的文书,说张弼在狱中供出了三个仓场大使。
她望着文书边缘半干的墨迹,那墨香在空气中弥漫,想起今晨路过御书房时瞥见的玄色衣角。
李相踏碎第五片青瓷茶盏时,那清脆的破碎声让人心惊,更漏才指向戌时三刻。"好个冯若瑶!"他盯着密报上"兵符"二字,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黄花梨扶手,那扶手的纹理触感让他的手指有些生疼,"备轿,老夫要夜叩宫门。"
御书房龙涎香氤氲,那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赵启渊着暖玉珮上的螭龙纹。
李相颤巍巍跪在蟠龙柱旁:"北境将士若知粮草掺砂,恐伤陛下仁德之名啊!"他重重叩首,额间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冯若瑶深知,她所搜集的这些证据,即将把整个事件卷入朝堂的漩涡。
她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而这场粮草贪污案,己经不再仅仅是粮草之事,更是朝堂势力的博弈。
就在她整理思绪之时,传召诏书到了。
冯若瑶接到传召诏书时,正在擦拭铠甲上的晨露,那冰冷的露水触感让她的手一阵冰凉。
来送药的太医令欲言又止:"今早李相在御前说了半个时辰..."她将诏书翻到背面,看见朱批旁晕开的墨点——那是帝王惯常思虑时的习惯。
宫道两侧的铜雀灯次第亮起,那温暖的灯光照亮了道路,冯若瑶在丹凤门前勒住缰绳。
暮色中飘来几片早凋的银杏叶,落在她绣着暗纹的箭袖上,那叶片的轻柔触感让她有些恍惚。
当值的内侍压低嗓子:"李相刚出西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