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过三更,冯若瑶将染着火药味的战袍浸在铜盆里,那刺鼻的火药味首钻鼻腔。
水面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工部报损清单上“牛皮囊三百件”的朱批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刺眼,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
她伸手抓起昨夜从密道带回的焦黑皮囊碎片,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接缝处还沾着幽州特产的赤铁矿粉,在烛光下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
"将军,刑部地牢传来消息。"赵侍卫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立在屏风后,药碗中升腾起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药香,他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孙副将今晨在狱中自缢,仵作验出他指甲缝里嵌着孔雀石粉末。"
冯若瑶系披风的手顿了顿,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孔雀石颜料是礼部祭祀专用的贡品,去年幽州进献的百斤颜料,入库时偏偏差了两钱。
戌时二刻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混着细雨敲打窗棂的滴答声,冯若瑶将伪造的禁军轮防图塞进檀木匣。
匣盖暗格里藏着半片烧焦的密信,残存的"幽州"字样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赵侍卫接过匣子时,铠甲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夜枭的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三日后,冯若瑶骑马前往防务营西侧废弃的兵器库。
途中,夜色如墨,冷风如刀,吹在脸上生疼。
她心中暗自揣测着即将面对的一切,思绪如同这黑夜中的风,飘忽不定。
终于到了废弃的兵器库,蛛网密布的梁柱间垂着几串铜铃,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晃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冯若瑶蜷在堆满稻草的运粮车里,玄铁护腕贴着车板,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仿佛是大地的心跳。
卯时初刻,五个蒙面人踹开生锈的铁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领头的手腕翻转间露出靛青色刺青——那是江湖杀手接暗花时盖的密印。
"东南角的铜铃没响。"赵侍卫压低的声音从头顶横梁传来,声音如同夜中的幽灵。
冯若瑶透过草隙盯着那几人腰间的牛皮囊,果然在第二人转身时瞥见赤铁矿粉的反光,那反光如同闪烁的鬼火。
他们故意触发三个机关后仓皇逃窜,打翻的桐油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桐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子夜时分,二十名御林军埋伏在仓库西周的民宅里。
冯若瑶握着镇国司的金牌靠在榆木箱后,箱内火药味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丑时末刻,钱师爷的鹿皮靴踏碎满地月光,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举着幽州商会令牌呵斥守卫时,腰间蹀躞带扣闪过孔雀石的翠光,那翠光如同鬼魅的眼睛。
"关门!"冯若瑶踹翻榆木箱的瞬间,十三张硬弓同时拉满,弓弦紧绷的声音仿佛是死亡的前奏。
钱师爷踉跄着撞上堆满稻草的马车,藏在袖袋里的靛蓝密笺滑落半角。
二十柄长刀出鞘的寒光里,他腕间的靛青刺青正在渗血——那是剥除旧刺青时留下的新伤。
冯若瑶的剑尖挑开他蹀躞带第三枚玉扣,孔雀石镶嵌的暗格啪嗒弹开,半枚刻着"幽"字的铜符滚落在满地稻草间,铜符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侍卫的刀鞘压住钱师爷颤抖的脖颈时,仓库顶棚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三支淬毒的弩箭破窗而入,钉穿了装着假轮防图的檀木匣,弩箭破窗的声音如同惊雷。
冯若瑶弯腰拾起铜符,冰凉的血迹顺着指缝渗进掌纹,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纸照在那片靛蓝密笺上,半个朱砂画的狼头图腾正在蚕食"幽"字的最后一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宫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飞了藏在稻草堆里的信鸽,灰白色尾羽掠过她染着孔雀石粉末的剑穗,信鸽扑翅的声音渐渐远去。
刑场上飘着细雪,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冯若瑶将三件证物摆在青石阶上。
靛蓝密笺的狼头图腾浸在孔雀石溶液里,渐渐显露出幽州商会的暗纹;赤铁矿粉撒在铜符表面,在正午阳光下灼烧出"北狄"两个篆字;最后展开的假轮防图背面,沾着周御医药箱夹层的槐花蜜。
"去年腊月祭祀用的孔雀石颜料,钱师爷用它们给北狄密信做显影药水。"冯若瑶的剑尖挑开钱师爷的蹀躞带,"每旬去太医院取安神散的周御医,实则是替你运送密信。"
围观百姓的抽气声中,赵侍卫押上三个浑身发抖的犯人。
穿粗布衣裳的米铺掌柜,正是替他们传递消息的暗桩;胭脂铺老板娘袖口还沾着配制毒药的硫磺粉;缩在最后的账房先生,左手虎口有常年握北狄弯刀的老茧。
至此,整个阴谋的脉络逐渐清晰。
从工部报损清单上的牛皮囊,到孙副将指甲缝里的孔雀石粉末,再到钱师爷等人的种种行径,这些看似孤立的线索,实则环环相扣,都指向了一个与幽州、北狄相关的巨大阴谋。
他们利用各种手段传递密信、谋划阴谋,企图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赵启渊的玄色龙纹靴踏碎薄冰,接过证物时指节泛白。
当他看到靛蓝密笺上伪造的玉玺印痕,佩剑铿然出鞘:"钱有德,你连先帝灵位都敢算计!"
午时三刻的铜锣震落枝头积雪,铜锣声在刑场上空回荡。
钱师爷被按在铡刀下时,突然盯着冯若瑶狞笑:"将军可认得这个?"他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片靛青色蜡丸,落地瞬间竟腐蚀了青石板,发出滋滋的声响。
三日后,冯若瑶在刑部库房清点证物。
钱师爷的松烟墨砚暗藏夹层,她捏着镊子取出浸过药水的羊皮纸时,窗外忽然掠过信鸽扑翅声。
纸上画着九宫格似的古怪符号,每个小格都用朱砂点着数目不等的红点。
"这是北狄巫师的占星图。"赵启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指尖划过羊皮纸边缘的齿痕,"但多出来的三道波浪纹,像是海东青的羽毛纹路。"
冯若瑶将纸片对着烛火,隐约看见夹层里透出半个血色指印。
她突然想起那日刑场上融化的蜡丸——靛青色外壳下分明裹着海东青的尾羽粉末。
这些符号和粉末,也许正是北狄巫师用来传递信息和施展阴谋的关键。
在北狄的古老传说中,占星图往往与重大的事件和地点相关联。
海东青作为他们崇拜的神鸟,其羽毛纹路更是有着特殊的寓意。
而那三个数字七、十九、二十三,或许代表着某种坐标或者时间节点。
七颗星辰中的第七颗被流云遮蔽,也许暗示着某个关键的地点或者人物被隐藏。
十九里外的废弃码头,二十三年前正是海东青驯养场的旧址,这绝非巧合,很可能就是他们阴谋的重要据点。
戌时的更鼓惊飞檐角乌鸦,冯若瑶独自站在堆满证物的长案前。
羊皮纸碎片在孔雀石溶液里排列组合,最终拼出幅残缺的星象图。
北斗七星的勺柄处粘着片极薄的银箔,上面用针尖刻着三组数字:七、十九、二十三。
她推开窗望向宫墙外的夜空,第七颗星辰正被流云遮蔽。
潮湿的夜风卷起案头文书,露出夹在《幽州志》里的旧舆图——十九里外的废弃码头,二十三年前正是海东青驯养场的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