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蔡开牛胡侃,陈昌家眼睛一瞪,从牙缝里挤出:“蔡开溜”,你他妈的不扛二蛋,能死呀?
对不起老红军,我不是扛二蛋,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你他妈的,你的事还没搞清楚,要是搞清楚了,下一个吃“花生米”的保准就是你,猖狂啥?
蔡开牛一张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嘴唇哆嗦,心里也想冲动,他妈的,一个棺材瓤子,还敢在这儿混,但是,又想到陈昌家连洪海都不放在眼里,再说了,他一个独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要是豁出去了,死都不怕,这样的人,还是离远点为好。
正这么想,心里更加哆嗦,咋办?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自己的名字好,开溜吧。
陈昌家首视着,看到人们都看向这边,警察也在往这边来,于是,大声吆喝:红口白牙,只知道栽赃陷害,滚!
蔡开牛没想到热脸撞上冷屁股,准备发作,一下子想到开始想到的,又想,陈昌家是红军,自己曾是“白军”,虽没做过坏事,也不光彩,不能比,最主要是,陈昌家就是个刺头,别说自己,就是县委书记见了,也笑脸相迎。
当下,蔡开牛咬咬牙,忍着,瞅了几眼,哈哈哈笑着。
警察过来了,指着这边说,别吵,马上开始,你们吵啥?
是个机会,蔡开牛趁人不注意,开溜了。
蔡开牛走了,两个警察看看,人群虽说骚动,但是,慢慢安静下来,于是,又移步到队长面前说,陈队,还等谁呀?
嗯,别急,等等吧。
人们又把目光转移到刑场上那孤零零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就是金刚台盘龙寨女土匪杨腊红。
杨腊红把凌乱的头发向后撩,露出冷若冰霜的脸,向这边盯视,浓浓的眉毛如同被风吹过的秧苗,倏然合拢。
那女人的视线扫过陈昌家时,停留了三秒钟,又倏然划过去了。
那一阵齐刷刷的目光,陈昌家似乎在哪里见过,是的,几十年过去了,是见过,还不止一次见过,就像刀子,切割着陈昌家的心脏,让他的心痉挛起来。
是呀,这个女人,是他的表姐,比他大三岁。三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是,表姐却说,只有男人比女人大才合适,要是女人比男人大,虽说只是一岁,也是老妈妈了。
开玩笑吗?那时候,表姐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呀,真的,真的是一枝花,多少人都眼馋,还闹出抢亲的闹剧,可是,表姐咋就不喜欢自己呢?
对,女人,都是爱钱的,自己家穷呀,陈昌家看着那个偎依在一棵松树下的女人,虽说背对着自己,但是,陈昌家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影子。
你是土匪?你是土匪吗?陈昌家心想,我什么时候不在你身边,啊,不对,我什么时候在你身边过,陈昌家面对他这个表姐,糊涂了,大脑真的糊涂了。
再糊涂,陈昌家也知道一些事情。
表姐,是在金刚台,是占山为王,是的,名声很大,也很臭,只要是小孩子,一提起金刚台女土匪杨腊红来了,立即就不哭泣了,可是,陈昌家知道,她表姐真的没干过坏事。
真的没干过坏事吗?县委书记说,没干过坏事,咋让她占山为王?
她曾经帮过新西军,帮过八路军,还帮过……
别扯了,你说的,有证据吗?
一下子,只一下子,陈昌家不再说了。
可是,她也不是死罪呀,再说了,为啥要枪毙?
哈哈哈,你说呢?
我不知道,陈昌家哭着说,能不能以我的命换表姐的命?
不能,县委书记说,你也是老红军了,咋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呢?
不是,表姐真的是个可怜人,说白了,是我们一路人。
我们一路人?县委书记感到可笑,但是,他是老红军,也不好意思马上赶他走,于是,耐心说,有些事情,你要学会面对,别说是你表姐,就是你亲娘亲爹,他们犯罪了,他们自己受着,懂吗?
可是,这里,我感到是个阴谋呀,陈昌家说,我表姐,和我一样,大字不认识一个,就是个小女人,只不过长得漂亮。难道说,漂亮也是罪过吗?
漂亮不是罪过,但是,愚蠢是原罪。
为啥?
别人玩阴谋,她不知道,因为感情冲动,犯下罪过,这样的人,你咋说?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县委书记说,你说的阴谋,我们也调查了,这是个秘密,现在保密,但是,你既然说半天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正在寻找办法,但是很难。
上次,你们把表姐拉着,到汤泉次,到黄柏山,说是游街,公布罪过,还在此地搞个假枪毙,也是你们寻找敌人阴谋的办法吗?
嗯,也算吧。
效果咋样?
不咋样,还是一团死水。
难道,放弃了?
还能咋办?陈老红军,你有办法吗?
陈昌家摇摇头说,我虽没有办法,但是,我总觉得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枉杀一个好人。
你是说,杨腊红女土匪是个好人?
难道,他不是个好人?陈昌家正编着说,他还救过红军。
你是指王小目。
是呀。
王小目活着吗?不仅死了,还有人指证,说是杨腊红杀害的。
他是杨腊红的丈夫,她咋可能杀害他呢?
咋不可能?他跟王小目,那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后,就是敌人。对待敌人,还能手软吗?
可是,我们何不找杨腊红审问呢?
案卷你也看了,她有好多事不知道,说到那一段事情,她好像一首在山上,你说咋办?
还可以找到他的同伙,譬如她的姐妹呀,不都关在牢狱里吗?
可是,上级,我是说上级公安部门,要求执行,我们把他的案卷送到地区,地区公安局立即批准了,你说咋办?
能不能拖一拖呀,不是还需要你签字吗?
不能,县委书记说,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昌家想到此,似乎被刀捅了一下,一激灵,全身哆嗦。
都准备停当,拿喇叭的人只说了几句,大意:经审判,判匪首杨腊红死刑,立即执行,请围观的人一律退到白线以外。
都纷纷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