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身旁弥漫着雾气，眼前的东西似乎看不真切，一片水雾模糊景象。
莫常循直起身，面前空无一人，江厄那老道士不知哪儿去了，而屋子的景象也跟先前大不相同。
房子老旧，摆放的物品很陈旧，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灰，再往前走，是一处镜面，触感冰凉。
莫常循长眉微蹙，手指按了按镜面。透过镜子细细向外查看，外面的场景竟是镜面的反向!
他被困在镜子里了!
楼下忽的传了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来人哼唱着童谣，声音稚气，回荡在空荡荡的楼梯里，脚步声越来越近……
“古老的娃娃，拥有生命，它的眼睛深黑神秘，每当夜幕降临……”
深黑而空洞的眼睛忽然死死盯着镜子，一步步向镜子走来的小女孩血一样的红裙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更为诡谲，怀里还抱着个洋娃娃。
莫常循蓦地打了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小女孩吊起嘴角，精致苍白的脸庞凑近了镜子，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镜子里的自已，攥着梳子一下一下梳自已的长发，动作一顿一顿，像个木偶娃娃一样。
声音机械，空荡荡的房间只能听到她沙沙沙的梳头声，还有她莫名发出的咯咯笑声，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不知道是否是自已看错了，小女孩怀里抱着的娃娃裙角好似颤抖了一下。
小女孩的目光瞬间被娃娃吸引，机械重复着高声大叫，语调却没有丝毫起伏，
“奶奶，我的娃娃活了!!”
说完她哒哒哒迅速跑下楼。
再一转头，洋娃娃竟真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大而无神的眼睛靠近了镜子，长而翘的睫毛忽闪着，似乎在里面要找些什么似的。
“你在找我?”莫常循幽幽开口。
娃娃哆嗦了一下，目光这才转向镜子，镜中依稀可见直立着的高高人影，虚虚缈缈。
“莫常循?”迟疑开口的声音让他确定了，这个娃娃就是沈稚。
莫常循哭笑不得，扶额问她，
“你怎么也被困在这里了?”
“笨蛋，谁知道你这么大意，还没开始斗，就水灵灵中招了!”
沈稚冷哼一声，想扭过头不理他，娃娃却没法做扭头的动作，一动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
“你这个动作……还挺可爱。”莫常循倚在墙上，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沈稚刚要炸毛发火，却听又一来了阵脚步声，赶紧摆出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次是一前一后，除了前面哒哒哒的脚步声，身后还跟着个拖拖踏踏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苍老咳嗽声。
“奶奶，快看，我的洋娃娃活了!”小女孩的极黑的眼珠转向角落的洋娃娃，苍白的手直直指向它。
银发老人步履苍苍，背着手用拐杖指了指角落的娃娃，声音苍老，
“是这个吗?”
顶着娃娃壳子的沈稚被吓出一身冷汗，这个越走越近的老奶奶，她竟然，没有脸!
银发老人拖着迟缓的步子过来，瘦长布满褶皱的手指摸了摸洋娃娃的头，拍了拍洋娃娃的背，她没什么反应，给沈稚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缓缓的用确定语气开口，
“放心吧，她没活。”
小女孩满脸怨气，拧着眉瞪着娃娃。
沈稚很无辜，不知自已做错了什么把她得罪了。
老人温和地看了眼洋娃娃继续道，
“再说，就算她活过来，正好能和你做个伴儿。”
小女孩却捂住了耳朵，突如其来地尖叫出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莫常循忍不住捂上耳朵，沈稚恨自已动不了没法捂耳朵。
老奶奶身子僵硬，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许久后直到女孩儿的声音停止，她才轻抚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希望娃娃活过来啊?”
小女孩儿红着眼圈哭泣，漆黑的眼珠无光，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有了别人奶奶就会丢下我了……我不要奶奶丢下我……”
“奶奶不会丢下你的。”银发老人缓慢抬手给了小女孩儿一个拥抱，又牵起小女孩的手，
“走吧，跟奶奶下楼。”
沈稚提起的心终于有下了降的趋势，祈祷小女孩快些下楼。
小女孩任由奶奶的手牵着，却一直扭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稚。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直到终于看不见小女孩的影子，沈稚这才长舒一口气，身子整个地从墙角滑了下来。
“快跑!”莫常循突然响起的声音很急促。
再一抬头，红裙小女孩阴沉着脸，狞笑着追上前，黑色小皮鞋哒哒哒急切响着，片刻的功夫就要碰到沈稚的衣角了。
沈稚拎起裙子飞奔，娃娃的脚很软，身子却不是很容易掌控，一个出溜她滑到茶几底下。
“我马上要抓到你了!”红裙女孩机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苍白的爪子在地面上不停得抓挠，指甲刮擦地面的声音无比刺耳，惹人心慌。
沈稚操控着洋娃娃东躲西藏，从桌底滑出后，红裙女孩留着长长尖锐指尖手指猛地从背后刺出，沈稚却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有种灵魂离体的错觉。
紧接着似乎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睛被一双瘦长干燥的手捂住，鼻间依稀嗅到极淡的烟草味。
等她缓缓睁开眼，洋娃娃已经被小女孩撕成了碎片，可怜的洋娃娃被她肢解的东一块西一块，瞪大的眼球咕噜噜滚到了镜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稚这才意识到自已被莫常循带入了镜子里。
再次见到他，甚至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沈稚莫名喉咙有些堵，吸了吸鼻子。
“妹妹，这么想我啊?”莫常循张开了双臂，冲她一歪头，嘴角扬起弧度。
沈稚毫不犹豫扑上去，迷恋似的深深吸了口他身上干燥温暖的味道，像冬天霹雳啦啦烧的果木柴火，又像被太阳晒得绵软蓬松被子。
可惜的是这个拥抱持续时间有些短暂，原因是红裙小女孩儿扑通一声，毫无预兆突然倒在了地上。
“怎么个事儿?”莫常循挠了挠头。
沈稚满头雾水摊了摊手，一脸懵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到了屋里，似乎是在叫小女孩的小名，声音有些急切，拖沓的脚步声比之前快了不少。
银发老人扶起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布满皱纹的额头紧锁着，将人轻轻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抱到了床上。
老人喘着气，却似乎并不很着急，对这种状况仿佛见怪不怪了。
哆哆嗦嗦的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将早已准备好的符咒贴在了小女孩的额上、手上、心口、脚上。
下一秒，老人竟划破自已的手指，将缓慢凝聚的血珠滴在了小女孩的嘴唇上。
红裙小女孩却如被恶灵附身般挣扎起来，尖利的手指堪堪划过老人干枯的皮肤。
老人却如哄孩子般低声细语，用未流血的手指轻轻拍哄着她，
“很快就好了……不怕……”
银发老人就这么一遍遍重复这个步骤，沈稚瞪大的双眼看着老人一点一点迅速衰老下去……
咒语经过鲜血的夹持终于发挥了作用，小女孩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不似之前惨白如纸的面庞。
老人累极了，就这么微笑着静静坐着看她，大概是高兴的吧，但上了年纪的人，高兴到极点总会带着点难过。
小女孩缓缓睁大眼睛，开口第一句要找的就是奶奶，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小女孩捧在奶奶手臂似乎被什么抓伤的口子上，大大的眼眸圆睁着，抬头望着奶奶。
“奶奶年纪大啦，一不小心碰到了。”老人说话一字一顿，缓慢又温柔。
小女孩稚嫩的手捧着微凉苍老的手，细细吹着，
“奶奶，吹一吹就不痛了。”
莫常循蹙着长眉看着这一幕，沉声道，
“我在某种古书上看到过这种续命手法，施法者需要渡去自已的灵力，渡的不仅是灵力还有寿命……”
顿了顿他叹口气又道，
“怪不得小女孩看着年纪不大，奶奶却异常苍老……”
没等到回应，他扭头看沈稚。
她竟然……泪流满面。
莫常循的心像被针刺一般揪着疼，慌忙转头看去。
场景走马灯般一幕幕改变，银发老人不久后离世，而曾经的红裙小女孩越长越大，竟然长成了如今沈稚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