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想的？”
李贤敬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我不想让大哥入赘！”
“爸，入赘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吗？姥爷活着的时候哪一次爸你吃饭上桌了？那时候我跟大哥就说过，这辈子打死都不入赘！”
“可现在大哥告诉我，为了让我能有机会再考一次大学，他要入赘到别人家去！”
兴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李贤敬一下子把心里话倒了出来。
只不过这未加思考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刺痛梁大山的面皮，黝黑的脸下隐隐泛红，相反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默地抽了两口旱烟。
“爸，我不能这么自私。”
李贤敬抬头望天，好像在喃喃自语。
“对，我是想上大学。”
“自从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起，上大学就是我的梦想。”
“但这……只是我李贤敬的梦想而已。”
“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复习时间太短也好，准备不够充分也罢，没考上就是没考上，没那么多借口，也没那么多理由，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而且有那么一次去拼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内心深处还有着浓浓的不甘，可李贤敬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不知足。
“所以我更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我自己一个人的梦想去牺牲大哥一辈子的幸福，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听了这番话，梁大山把旱烟杆头往旁边石头上敲几下，将里面的渣滓敲出来。
“你和老大都是好孩子。”
梁大山沉默了半响，开口说道。
“你们都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这个做爸的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这个事老大已经跟女方那边定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去跟老大说吧！”
梁大山也是一个不善于言谈的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有好有坏，如果是小一点的事情还好，但这是关系到兄弟两个终身大事的问题，由不得他不谨慎。
“好，反正我是不会让大哥入赘的！”
李贤敬点了点头。
……
回到家里，李贤和的内心兀自还有些不平静。
为了让二哥能再有一次奋战高考的机会，大哥竟然要入赘？
这个消息像雷霆一样在他心里突然炸响，甚至思绪都有些紊乱，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的状态下，李贤和破开几条泥鳅的肚子，洗干净后直接炖了一锅泥鳅汤。
在这各种物资匮乏的年代，红烧什么都是不现实的，油炸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为没油啊！
所以熬汤是最经济实惠的做法。
除了一锅泥鳅汤，李贤和还给每人做了一碗苞米糊糊，然后等到泥鳅汤熬得喷香，梁大山、李玉兰和大哥二哥也都回来了。
“老三抓了泥鳅啊！好东西！”
闻到泥鳅汤的香气，大哥李贤恒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到饭桌前。
“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
蹲在饭桌不远处的梁秀梅早就按捺不住了，小姑娘家的一点都不秀气地往桌边一坐，压根连拿筷子都顾不上，直接开始上手抓住一条泥鳅就准备啃。
“老四，先去洗手！”
李玉兰一筷子打在老四手背，让老四疼得一缩。
“妈！”
“妈什么妈！洗了手才能上桌！”
李玉兰眼睛一瞪，倒是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让老四乖乖地去洗手。
“玉兰，小孩子嘛！不要那么苛刻。”
梁大山有些心疼小女儿。
老小老小，一般在多子女家里，最大的那个和最小的那个都最受宠，尤其在头上有三个哥哥的情况下，梁秀梅自然最得梁大山的疼爱，连李贤和有时候看到了都忍不住嫉妒。
“三岁看到老，现在不管管，以后这小丫头还真要上房揭瓦了！”
李玉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在她看来，三个儿子那都是个顶个的省心，偏偏最后一个小女儿，从小被丈夫惯得有点顽劣，要不是自己时常严加管教那么几下，这小丫头早就上天了。
“好好好，你说了算。我们先吃饭，吃饭！”
梁大山笑呵呵地拉着李玉兰坐到桌前。
“一起尝尝老三的手艺！”
五个人将饭桌坐得几乎满满当当，老四搬了一个专属的凳子挤进来，一家人顿时开始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至于剩下的那些泥鳅，也已经用水养起来了。
李贤和还指望着明天送到县城里试试能不能卖掉补贴一些家用，在捉的时候就刻意没有伤到，再加上用的还是黄鳝圈，因此每条黄鳝都活力十足地在水盆里扭动。
“妈，明天我去县城一趟，看能不能把这些泥鳅卖掉，晚上给我多烙点饼子，明天天不亮我就走。”
李贤和对着李玉兰说道。
这个时期，一点小买卖已经不像以前管得那么严了，县城上东门那头已经有了黑市的雏形，虽然没去过几次县里，但李贤和的同学却跟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
尽管李玉兰有点奇怪家里老三突然间好像上进了不少，还破天荒地想捉黄鳝卖钱补贴家用，但还是点头答应下俩。
其实先前山上无意间偷听了梁大山和二哥的对话后，李贤和内心就很是触动。
他没想到平日里只知道躲在屋里看书的二哥，竟然将考大学当成了自己人生中唯一的梦想！
他更没有想到，大哥为了让二哥再有一次尝试的机会，居然愿意入赘别人姑娘家！
这些东西都突如其来地冲击了李贤和，让他恍然间连看待问题的方式都有所改变，开始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去思考人生和梦想。
到了下午，李贤和先给老四辅导了一下作业。
这原本是二哥李贤敬的活儿，可没考上大学后心情不太好，责任自然落在了李贤和身上。
辅导完了后，正准备再去田里抓几十斤泥鳅，李贤和就看到大哥和二哥两人回来。
或许是受到那些话的影响，李贤和刻意观察了一下大哥二哥的脸。
大哥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憨厚表情，只是二哥的脸色变得阴沉了一些，李贤和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找机会劝一下大哥和二哥时，就被二哥李贤敬叫住。
“老三，你来我的房间一下。”
扔下这句话后，李贤敬就进了房间。
家里盖了四间土屋，还是李胜德在世的时候花大力气建起来的，在整个村儿里也排的上中等偏上，其实要不是家里有四个孩子，梁大山一家过得还是不错的。
四间土屋有一间空着放些杂物，梁大山和李玉兰睡一间，老大老二各一间，老三带着老四梁秀梅一间。
“二哥，什么事儿啊？”
李贤和走进二哥李贤敬的房间。
这里地上、桌子上、床上满满都是书和各种稿纸，连二哥坐的地方，也是从书堆中扒拉出来的一块。
“过来坐吧！”
李贤敬拍了拍书桌旁的床，对着李贤和说道。
点了点头，李贤和坐在了他旁边。
“老三，明年你就要高考了，以前二哥没有太关心你的成绩，这是二哥的错。”
拍了拍李贤和肩膀，李贤敬言语中还充满了歉意。
“没，我上课的书都是二哥你帮我借的，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你，二哥你已经挺好的了。”
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老二李贤敬绝对是一个学霸级的人物，恢复上课后，成绩在年级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就是这一次高考没发挥好，才黯然落榜。
“老三，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要知道对我们这些穷孩子来说，读书考大学才是真正的唯一出路。”
李贤敬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隐隐有唏嘘之色。
“嗯！”
李贤和点了点头。
“你现在不小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你也会参加高考，二哥没考上大学，家里的希望就是你了。”
没等李贤和说话，李贤敬就转头过来，用一种极为认真地眼神看向他。
“二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唯一能给的……就是这件高考神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