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星是被手机消息提示音惊醒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工作群里弹出的期末成绩汇总表像块冰砖砸在脸上。她手指发颤地往下滑,一年级语文那栏的“平均分”后面跟着个刺目的数字——比年级第二低了整整七分,末尾用红色加粗标着“倒数第一”。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镜子里的人眼下乌青,头发乱得像鸡窝,上周为了盯学生默写生字熬的三个通宵,此刻都成了笑话。
十二月的复习战打得有多惨烈,现在的溃败就有多难堪。她记得自己把错题集翻得卷了边,记得放学后留到天黑的补差班,记得平安夜那天还在办公室给家长打电话分析试卷……可最终,还是输给了那些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同事。
手机又震了震,是顾北辰的视频请求。她对着镜子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接起来。
屏幕里的男人刚结束视频会议,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背景是她熟悉的总裁办公室。“还没睡?”他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
阮南星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赶紧别过脸,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成绩出来了……我带的班,是年级倒数第一。”
顾北辰那边沉默了几秒。她听见轻微的响动,应该是他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B市的夜景在他身后铺成一片星河。“我让林薇查过你们学校的排名规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基础分占60%,附加题占40%,你们班附加题得分率是年级最高的。”
阮南星愣住了。
“上周去接你时,听见你学生说‘阮老师教我们编童话’。”他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附加题考的看图编故事,你们班有二十三个孩子拿了满分。”
她攥着手机的手松了松。确实,复习时她没像其他老师那样死抠基础字词,反而花了两节课带孩子们编冬天的故事。当时还有同事劝她:“低年级嘛,把字写对就不错了,搞这些虚的没用。”
“顾氏每年的创新项目,初期数据都比常规项目难看。”顾北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但三年后,它们的回报率往往是常规项目的五倍。你教的不只是分数,是让他们觉得‘学习是件有意思的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的月光漫进洗手间,阮南星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张昊在看图写话里写的:“稻草人在雪地里站岗,它知道春天会来的。”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嗯。”顾北辰答得干脆,见她瞪圆了眼睛,又慢悠悠地补充,“没用得让我现在就想订最早班的机票,去给我的笨蛋老婆冲杯热可可。”
她破涕为笑时,听见他那边传来拉行李箱的声音。“你干嘛?”
“刚让林薇把明早的会挪到下午了。”他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正弯腰穿鞋,黑色大衣下摆扫过地毯,“给你带了城南那家的栗子蛋糕,记得穿厚点,我六点到你家楼下。”
阮南星挂了电话,摸出藏在教案本里的小纸条——那是张昊昨天塞给她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谢谢阮老师,我喜欢语文课。”
原来有些收获,从来不在那张印着数字的成绩单上。
六点十五分,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阮南星裹着羽绒服冲下去,顾北辰正靠在车边等她,手里提着保温桶和蛋糕盒。清晨的雾气在他睫毛上凝成小水珠,看见她,眼里瞬间漾开笑意。
“热可可要趁热喝。”他把保温桶塞到她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传来,“我查过了,你们校长朋友圈昨天发了篇《教育是慢的艺术》,配图是你们班孩子的童话手抄报。”
阮南星咬着吸管抬头,晨光刚好落在他脸上,把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磨得柔和。这个在商场上以果决著称的男人,此刻正笨拙地用他的方式告诉她:输赢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顾总,”她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陪我的首席教育官调整心情,就是最重要的工作。”他握住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去不去看场早场电影?我查了排片,有部动画片很适合你这种……”
“顾北辰!”
清晨的风里混着热可可的甜香,阮南星看着他眼底的笑意,突然觉得那个刺眼的“倒数第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她的身后,永远有个人在等着告诉她:慢慢来,他会等,春天也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