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星批改完最后一本生字本时，窗外的梧桐树影己经被路灯拉得老长。讲台上的电子钟跳成22:15，她捏着酸痛的脖颈往后仰，手机在办公桌上震了震，屏幕上跳出的“顾北辰”三个字让她瞬间松了半口气。
指尖刚要划开接听，教室后门突然传来窸窣声。她回头，看见班长林小满抱着作业本站在阴影里，校服袖口沾着墨迹：“阮老师，张昊今天的课堂作业忘在座位上了……”
“进来吧。”阮南星扬声时，手机己经自动挂断。她接过作业本翻到张昊那页，眉头不自觉蹙起——田字格里的字歪得像打醉拳，和上周的认真模样判若两人。
“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抬头问。小满捏着衣角小声说：“他爸妈这周总吵架，昨天他说想转学……”
等安抚好小满，又在家长群里给张昊妈妈发了条长消息，阮南星走出教学楼时，寒气顺着围巾缝隙往里钻。她搓着冻红的指尖回拨顾北辰的电话，听筒里却只有机械的忙音。
这己经是这周第三次了。
十二月的小学语文老师像上了发条的陀螺。早读课要盯着学生背课文，午休时被家长堵在办公室问成绩，放学后留后进生补课，晚上还要赶在零点前把当天的教学反思上传系统。阮南星有时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和顾北辰的联系只能压缩在睡前那半小时——他那边往往是深夜的总裁办公室，背景音里夹杂着键盘敲击声和模糊的汇报声。
“阮老师早！”
第二天进教室时，孩子们的读书声震得暖气片都在颤。阮南星放下教案，目光扫过张昊的座位，男孩正趴在桌上画画，课本摊开的页面干干净净。她走过去敲敲桌面，张昊猛地把画纸往抽屉里塞，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小兽。
“这节课我们练看图写话。”她没有追问，转身在黑板上画了片田野，“谁来说说，冬天的田野里会有什么？”
一只只小手举得老高，叽叽喳喳的声音撞得窗户玻璃嗡嗡响。阮南星笑着点起张昊，男孩愣了愣，慢吞吞站起来：“有……被冻住的小河，还有没人要的稻草人。”
教室里霎时安静。她看见张昊低下头，耳尖红得厉害。
“说得真好。”阮南星突然鼓起掌，“稻草人在冬天站岗，是不是很勇敢？我们把它写下来好不好？”
下课时，她刚把张昊叫到走廊，手机就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顾北辰的名字跳得急促，她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他压着怒气的声音：“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当时在处理学生的事。”阮南星望着飘起细雪的天空，“抱歉啊，后来打给你没人接。”
“我在开跨国会议。”顾北辰的声音冷下来，“阮南星，我们结婚才三个月。”
这句话像根冰锥扎进心里。她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身后传来上课铃，张昊怯生生地拽她的衣角：“老师，我错了……”
“晚点再跟你说。”她匆匆挂了电话，蹲下来帮男孩理好歪掉的红领巾，“我们先去写作文，好吗？”
那天晚上，阮南星罕见地准时下了班。她裹紧大衣往父母家走，路过花店时，橱窗里的红玫瑰开得正盛——那是顾北辰求婚时用的品种。她犹豫了几秒，推门进去选了一小束。
刚走出花店，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接通后却是顾北辰的特助林薇的声音：“阮老师，顾总在酒会上突然晕倒了，现在在B市第一医院……”
阮南星手里的玫瑰掉在雪地里，花瓣瞬间被染成深色。
她赶到医院时，顾北辰刚从急诊室出来。他躺在VIP病房的床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皱着，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看见她进来，他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肩膀。
“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阮南星的声音有点抖，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顾北辰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上周跟欧洲那边对接项目，时差没倒过来。”他顿了顿，拇指着她冻裂的指尖，“对不起，昨天不该冲你发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薇抱着文件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情景又想退出去。顾北辰却扬了扬下巴：“把下周的行程表给我。”
他扫了眼日程表，笔尖在“周一上午董事会”那栏划了道横线：“改到下午，上午订A市的机票。”
林薇愣住了：“可是和李氏的合作签约会……”
“让副总去。”顾北辰把笔扔回桌上，目光落在阮南星身上时软了下来，“我老婆这周都没好好跟我说过话。”
阮南星的心像被温水漫过。她想起昨晚他挂断前那句“我们结婚才三个月”，原来再冷硬的人，也会在深夜里数着分离的日子。
周末的A市飘着雪。阮南星挽着顾北辰的胳膊走在步行街，他难得穿了件休闲装，却还是习惯性地把她护在里侧。路过一家文具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她指着橱窗里的稻草人玩偶：“我们班有个孩子……”
话音未落，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张昊妈妈发来的照片——男孩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旁边摆着阮南星昨天送他的《稻草人》绘本，扉页上有她画的笑脸。
“阮老师，谢谢您。”后面跟着条语音，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和他爸爸谈过了，不会再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了。”
阮南星笑着回了句“应该的”，抬头时撞进顾北辰的眼眸。他正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在想什么？”她踮脚碰了碰他的鼻尖。
“在想。”顾北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雪花落在两人发间，“我的太太，不只是顾氏总裁的妻子。”
他是B市叱咤风云的顾总，她是A市烟火气里的阮老师。隔着两座城市的距离，他们或许会错过彼此的晨昏，却总能在某个雪夜的病房里，或是某个飘雪的街角，重新找到属于两个人的温度。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时，阮南星站在教室门口，看见张昊的座位上，那本《稻草人》正安安静静地立在桌角。窗外的雪还在下，她摸出手机，给顾北辰发了张照片，配文：“我的小勇士们，今天也很勇敢。”
几秒钟后，收到回复：“等你下课，我在学校门口。”
她抬头望向窗外，仿佛己经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风雪里，等着把她裹进温暖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