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3日，清晨
霜花在窗棂上结出羽毛般的纹路，张恩赐踮着脚趴在窗台上，小脸紧贴着冰凉的玻璃。
"爹——外头！"十个月大的孩子突然扭过头，字正腔圆地指着院门，"车车！"
正在劈柴的张大山斧头一顿。院门外确实停着辆驴车，车辕上结着厚厚的霜花。村长披着棉袄站在车旁，嘴里呼出的白气像团棉花糖。
"大山啊，县里要统计人口。"村长搓着手递来表格，"你家恩赐的出生证明......"
"有。"张大山在裤腿上蹭掉掌心的木屑，从箱底取出个红布包。展开的出生证明上，"贾小花"三个字被钢笔划去，旁边工整地写着"张恩赐"。
村长眯眼看了看："这孩子说话真利索，比我家两岁的孙子还清楚。"
话音未落，恩赐己经摇摇晃晃走到门槛，小手抓住门框："村长爷爷，糖！"
满院子的晨霜都被笑声震碎了。
贾家的驴车上
同样的晨光里，贾富贵的驴车正碾过结冰的土路。王翠花抱着襁褓坐在车斗里，怀中的贾宝金裹着三层棉被，只露出张青白的小脸。
"省城大夫要是再说晦气话，老子掀了他诊室！"贾富贵一鞭子抽在驴背上，"我儿子就是发育慢点，怎么可能......"
"他爹。"王翠花突然打断他，"宝金在笑。"
确实有微弱的咯咯声从襁褓里传出。贾富贵慌忙停车，凑近看到的却是孩子抽搐的嘴角和翻白的眼睛——那不是笑，是癫痫发作的前兆。
驴车狂奔起来时，车斗里滚落个布包。里头裹着西双棉鞋——是大丫头连夜给妹妹们做的，鞋底还纳着"平安"二字。
省城儿童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得王翠花首咳嗽。诊室里，白发大夫正在检查贾宝金软塌塌的脖颈。
"重度脑瘫。"大夫摘下听诊器，"要长期康复治疗，先交二百块钱押金。"
贾富贵掏钱的手突然停住："能治好吗？"
"看恢复情况。"大夫指了指走廊，"那边有个女孩，六个月就会爬了。"
顺着手指方向，王翠花看见个穿红棉袄的女婴正在垫子上玩耍，灵巧的手指正把积木垒成小塔。女婴抬头瞬间，她心脏猛地一缩——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和十个月前雪夜里的那双一模一样。
"造孽啊......"身后突然传来叹息。王翠花回头，看见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盯着贾宝金的金锁。
贾富贵的拳头砸在墙上时，诊室的玻璃震得嗡嗡响。
张家的傍晚
炊烟袅袅升起时，恩赐正坐在门槛上剥毛豆。小手指一捏，豆荚就"啪"地裂开，翠绿的豆粒滚进碗里，竟一颗都没掉在地上。
"哎哟，这丫头手真巧！"卖豆腐的老赵头蹲在旁边，故意把胡子凑过去，"叫爷爷就给你吃豆腐脑。"
恩赐歪着头想了想："赵爷爷，烫，放糖！"
围观的人群笑作一团。李秀英从灶房探出头，看见女儿正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勺子给每个围观者分豆腐脑，连村口流浪的大黄狗都得了一勺。
"秀英啊。"刘寡妇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贾家那孩子......"
笑声戛然而止。恩赐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澄澈的眼睛望着村口方向。暮色中，那辆熟悉的驴车正拖着长长的影子归来，车上的王翠花怀里抱着什么，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金光。
康复归来
腊月初八的集市上，贾富贵破天荒带着儿子露面了。贾宝金坐在特制的竹椅里，脖子上套着矫正器，但确实能咧着嘴流口水了。
"我儿子会笑了！"贾富贵逢人就炫耀，"省城大夫都说这是奇迹！"
路过的周大夫瞥了一眼："肌肉松弛导致的嘴角抽搐，不是自主微笑。"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人群头上。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张恩赐穿着红棉袄跑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
"弟弟！吃！"她踮起脚把糖葫芦往贾宝金嘴边送。
令人震惊的是，贾宝金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畸形的手指居然动了动。王翠花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她哆嗦着去摸恩赐的脸，却被贾富贵一把拽开。
"丧门星！"他恶狠狠地瞪着小女孩，"离我儿子远点！"
恩赐被吼得后退两步，糖葫芦掉在泥地里。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见——贾宝金的矫正器里，慢慢滑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省城医院的诊断书："建议接触同龄正常儿童进行刺激治疗"。
深夜的抉择
月光照亮张家炕头时，恩赐正睡得香甜。李秀英轻轻取下她手腕上的银铃铛——这是周大夫给的，说是能"驱邪避灾"。
院门突然被叩响。张大山抄起铁锹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袱。
"王翠花送的。"他声音发紧，"说是给恩赐的过年衣裳。"
包袱皮展开，是件绣着金凤的红缎袄子，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生手缝的。李秀英抖开衣裳时，一张字条飘落在地："初九晌午，老槐树下"。
窗外，北风卷着积雪拍打窗棂。张大山盯着熟睡的女儿，突然发现恩赐的左手腕内侧有颗红痣——和贾宝金右手腕上的那颗，位置分毫不差。
悬念
腊月初九的朝阳刚染红槐树梢，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吉普车碾着积雪开进了村。车上下来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拿着份泛黄的文件。
与此同时，贾家小卖部的后院里，王翠花正把五个元钱塞进大丫头手里："去镇上买......买包耗子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