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咖啡……三百万……秦时……”
祁晓薇死死攥着手机，屏幕幽白的光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短信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进她刚刚被撕开的旧伤疤，搅动着里面深埋的、早己腐烂化脓的羞耻和愤怒。
打工养他……情书……小视频……莉莉和小美……当笑话看……
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回潮：她缩在狭窄潮湿的出租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写下那些滚烫却愚蠢的情话，幻想着与秦时的未来；她省下几顿早饭钱，只为在他生日时送他一条像样的皮带，却看到他随手扔在脏衣服堆里；她醉酒后抱着他哭诉打工的委屈和生活的艰难，脆弱地依赖着这个她以为唯一的依靠……而这一切，竟然成了他和别的女人调笑的谈资！成了他如今勒索她的筹码！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祁晓薇喉咙里挤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不是恶心，是极致的愤怒和屈辱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夜风灌进喉咙，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身后顾宅那扇厚重的门，隔绝了所有的暖意和虚假的繁华。眼前是车流不息却冷漠至极的城市森林。而她，祁晓薇，穿着单薄的旧外套，拖着一个轻飘飘的行李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和尊严的弃物，被赤裸裸地扔在这寒风凛冽的悬崖边缘。
秦时的短信就是深渊下伸出的鬼爪，带着恶臭的泥泞，要将她重新拖回那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去？她拿什么去？三百万？她撕碎了顾辞的三百万，此刻身无分文！行李箱里那点可怜的积蓄，连一晚像样的酒店都住不起！
不去？秦时那个疯子！他绝对做得出来！那些情书，那些视频，那些添油加醋的“闺蜜证词”……一旦被公开，她祁晓薇的名字将彻底沦为全城的笑柄！她刚刚撕碎支票、用五千万违约金为自己争取到的一点点谈判空间和可能的新生，将被碾得粉碎！顾辞会怎么看她？苏晚会如何得意？她将再无立足之地！
“呼——呼——” 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像刀子一样。祁晓薇首起身，用力抹去眼角生理性溢出的泪水，不是软弱，是愤怒到极致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她拖着行李箱，像个游魂一样沿着空旷的车道往前走。大脑在极度的冰冷和愤怒中高速运转，一片混乱，却又在混乱中拼命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
顾辞……五千万……协议……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顽强地亮起！
那份替身协议！她签过字的！当初被秦时逼得走投无路，顾辞的助理递给她那份协议时，她根本无暇细看，只看到能摆脱秦时、能获得安全庇护的条款，就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对那份堪称苛刻的“模仿义务”和“保密条款”心怀感激！
那份协议的原件，肯定在顾辞手里。但……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顾辞的助理，那个叫林深的年轻男人，在递给她笔之前，似乎……似乎复印了一份？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祁小姐，这是副本，请妥善保管，作为双方履约的依据。”
副本！
祁晓薇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份副本！被她当成了救命稻草的凭证，在最初惶恐不安的日子里，被她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在哪里？
记忆疯狂回溯。顾宅那个按照苏晚喜好布置的、冰冷得像样板间的房间……衣帽间最深处那个带锁的抽屉……抽屉的夹层！为了防备佣人打扫时发现，她把它藏在了那个夹层里！
可她刚刚收拾行李时……因为对那个房间深恶痛绝，只想尽快逃离，她只拿走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份协议副本……被她遗忘在那个冰冷的抽屉夹层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被她自己遗弃在了那个囚笼里！
就在这时，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两滴、三滴……深秋冰冷的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瞬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和额前的碎发。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带来刺骨的寒意。祁晓薇站在空旷的路边，任由雨水浇淋，像一尊即将被冻僵的雕塑。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她脚边，轮子上沾着泥水。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S680无声地从顾宅的车库滑出，经过她身边时，没有丝毫停顿。后座深色的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雨，也隔绝了那个站在雨夜里、狼狈不堪的身影。祁晓薇甚至能想象出顾辞此刻的表情——冷漠，或许还带着一丝被她“不识抬举”冒犯后的余怒，以及正享受着与苏晚重逢温存的餍足。他根本不会在意她这只被丢弃的金丝雀，是死是活。
车子汇入车流，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迅速模糊、消失。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祁晓薇的头发和衣衫，寒意刺骨，却也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奇迹般地冷却了下来。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在绝望的灰烬中悄然滋生。
回去？回到那个刚刚决裂的地方，去取一份可能早己被顾辞销毁或根本不屑一顾的协议副本？这无异于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再次落入顾辞的掌控！
可是……没有那份协议副本，她拿什么去跟顾辞谈五千万？拿什么作为反击秦时、保护自己的第一道屏障？难道真的要被秦时用那些肮脏的“证据”勒索，然后彻底毁掉吗？
不！她祁晓薇，刚刚才亲手撕碎了顾辞的支票，宣告了替身生涯的终结！她不能再跌回任何一个深渊！
雨水顺着她紧抿的唇线滑落，她的眼神在雨幕中一点点变得锐利、冰冷。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亮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獠牙。
她拿出那部廉价的旧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触控有些失灵。她用力抹去水渍，指尖因为冰冷而僵硬，却异常坚定地找到一个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号码——那是顾氏集团法务部首席律师，张维的私人号码。顾辞说过，明天让张律师联系她。
好，不用等明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她按下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一个沉稳、带着一丝被打扰休息时惯有的疏离和不耐的中年男声传来：“哪位？”
祁晓薇挺首了被雨水打湿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穿透淅沥的雨声：
“张律师，我是祁晓薇。关于顾先生提到的替身协议，以及五千万违约金的问题，我想，我们需要提前谈谈。”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投向顾宅那在雨幕中依旧灯火通明却冰冷刺眼的轮廓，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另外，麻烦您转告顾先生——”
“他主卧衣帽间，左手边第三个抽屉，夹层里的那份协议副本，麻烦他的佣人，或者……苏小姐，替我保管好。”
“因为那上面，不仅有我的签名，还有他顾辞的亲笔签名和顾氏集团的公章。那是我的东西。在我亲自去取回之前，如果它有任何闪失……”
祁晓薇的唇角，在冰冷的雨水中，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斩钉截铁：
“我不介意让这份签着顾氏掌舵人大名的‘特殊雇佣合同’，成为明天引爆全城的头条新闻。我想，财经记者们，会比我更感兴趣。”
说完，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祁晓薇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砸在行李箱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站在雨夜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的野草。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绝望的火焰，而是被冰冷的雨水浇淋后，反而更加清晰、更加锐利的——反击的意志。
顾辞，秦时……游戏，才刚刚开始。她祁晓薇，不会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