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来得急,明玉立在"漱玉轩"二楼窗前,指尖捻着一匹被退回的云锦。雨水顺着青瓦檐角砸在石阶上,如同她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怒意——这己是本月第七家突然毁约的绸缎庄。
"东家,永昌号刚传话..."掌柜擦着汗递上信笺,"说咱们的货'色泽不纯',要压价三成。"
明玉冷笑。永昌号去年还跪求苏家独家供货,如今倒摆起谱来。她抖开锦缎对着光——金丝银线织就的缠枝纹在雨中依然流光溢彩,哪来的"不纯"?
"查清楚谁在搞鬼。"她撂下料子,金镶玉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今晚我亲自去漕运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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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敲过,明玉正在油灯下核对密账,忽听窗棂"咔嗒"轻响。
她反手抽出枕下短刀,刀尖却在看清来人时顿住——谢砚之玄色劲装湿透,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淌,在唇峰处悬而不落。他肩头还带着夜雨的寒气,怀里却抱着个干燥的紫檀木匣。
"擅闯闺阁,谢大人好规矩。"明玉还刀入鞘,故意瞥向他衣襟大敞处露出的绷带——前日遇袭的箭伤还没好全。
谢砚之将木匣往案上一搁:"比不得苏老板,带着箭伤还敢夜探码头。"匣盖翻开,赫然是京城各大商号的机密账本。
明玉瞳孔骤缩。这些连她安插三年的暗桩都弄不到的文书,此刻竟像白菜似的摊在眼前。她伸手去翻,却被他按住腕子:"看完就烧。"
烛火噼啪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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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最后一页夹着张洒金笺,墨迹淋漓列了二十余个名字。明玉指尖顺着往下滑,突然在末尾顿住——"赵崇山"三字被朱砂圈了红圈,旁注小楷:柳氏舅父,掌漕运北仓。
"原来如此。"她冷笑。柳依依虽被囚禁,她舅父却借着漕运之便打压苏家货价。再往上细看,更心惊——名单上大半竟是与谢家交好的世家!
"明日午时。"谢砚之突然俯身,潮湿的发丝扫过她耳廓,"会有批官银入库北仓。"
他离得太近,呼吸间带着雨水的清冽,唇几乎贴上她耳垂:"赵崇山贪墨的证据,就藏在第三艘漕船底舱。"
明玉侧首,鼻尖险些擦过他下颌:"谢大人这是要借刀杀人?"
"不。"他抽走她鬓间玉簪,挑亮灯芯,"是教苏老板..."
火光骤亮,映出他眼底燎原的暗火:"...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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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漕运码头。
明玉女扮男装蹲在货堆后,眼看着赵崇山亲信摸进底舱。那人抱着账本出来时,埋伏己久的刑部暗卫一拥而上。混乱中账册散落,她趁机抽走最关键那页——
"东家!"心腹小厮突然拽她衣袖,"您看!"
借着一闪而过的灯笼光,她看清账本边角印着的徽记:交叉的锤剑纹。与那日刺杀谢砚之的箭矢标记一模一样!
雨势渐猛,明玉攥紧账页冷笑。原来从刺杀到压价,全是同一张网。她突然想起谢砚之湿透的衣衫和那个紫檀木匣——他究竟在雨夜里奔走了多少地方,才凑齐这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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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漱玉轩门前车马喧阗。
昨日还趾高气扬的永昌号掌柜,此刻正跪在阶前磕头:"苏东家恕罪!实在是赵大人逼迫..."
明玉倚着门框把玩茶盏,看也不看满地赔礼的绸缎庄东家们。首到街角传来马蹄声——谢砚之一身官服踏尘而来,腰间金牌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本官接到举报。"他甩鞍下马,靴底碾过赵家送来的赔罪礼单,"漕运北仓私藏军械..."
明玉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昨夜账本可没这出。
谢砚之似笑非笑瞥她一眼,突然提高声量:"多亏苏老板慧眼识破,才免去一场大祸。"
满街哗然中,他借着扶她起身的姿势,将一枚冰凉物件塞进她掌心——是那支昨夜挑灯用的玉簪,簪头新镶了颗血珀,里头封着朵小小的金丝桃。
"利息。"他低语,指腹在她腕间一刮,"本金晚上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