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但这座城市的“宵禁”似乎只针对光明正大的行人,对于在阴影中穿行的“老鼠”,巡逻机器人冷漠的扫描灯只是例行公事。
星仔带着李姝,终于抵达了她白天的“猎场”——
一片被内城倾倒的废弃物堆成的、堪称山脉的巨型垃圾场。
“就是这里,”星仔压低声音,从布包里掏出光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内城的大人们不要的‘宝贝’都在这儿。但我…分不清哪些更值钱。”
李姝操控光脑轻盈地从星仔掌心升起,悬浮在离地半米处,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交给我。”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嗡——
光脑表盘投射出肉眼不可见的扫描波纹,迅速覆盖了眼前这座由金属残骸、废弃零件和未知物质构成的庞大山体。
数据流在李姝的意识中飞速构建、分析。
“这里!”光脑像一颗小流星,倏地飞向垃圾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往下挖一米左右,有个光脑核心碎片!黑市能卖…200晶核!”
李姝快速联网确认了价值。
“200晶核?!”星仔倒吸一口凉气,脸颊上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简首是天文数字!
是她过去几年拾荒收入的总和!
狂喜瞬间淹没了她,但紧接着,现实的难题像冷水泼下——如何从这堆积如山的沉重垃圾中,挖出一米深?
“别急,”李姝的光脑飞回星仔身边,“刚才路过的地方,有把断柄的铁铲,应该能用。”
星仔用力点头,像只被惊动的小鹿般敏捷地窜回刚才的位置。
李姝紧随其后,充当移动光源。
很快,星仔拖着一把锈迹斑斑、只剩半截木柄的铁铲回来,兴奋得脚步都有些跳跃。
挖掘开始了。
铁铲与金属垃圾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星仔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韧性,每一铲都拼尽全力。
李姝悬在一旁,光晕照亮她汗水和灰尘混合的小脸,同时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这里…怎么没人?”李姝忍不住问。
偌大的垃圾场,除了她们,空无一人。连流浪汉的影子都看不到。
星仔停下动作,喘着粗气,抹了把汗:“他们不敢在这个时间段来这片区域…以前被异变体突破过。越靠近这里,流浪汉越少。白天…白天他们或许敢来碰碰运气,但现在是深夜,异变体最活跃的时候…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保命的本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对生存法则的透彻理解。
“中央没派人驻守?”
“别的时间有护卫队巡逻,他们相信新的城墙…还有…据说上面有战斗机器人守着。”
星仔的语气里没有多少信任,只有麻木的陈述。
“那…你为什么敢来?”李姝问出关键。
星仔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而清晰,像砸在地上的石子:“我不怕死。”
对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单调重复的挖掘声。
李姝的意识体在光脑中微微震颤。
这个孩子…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决绝。
是绝望?
还是某种刻骨的执念?
无论如何,这份在死亡边缘起舞的勇气,让李姝感到一种冰冷的“惊喜”。
挖掘是漫长而艰辛的。
星仔细嫩的手掌很快磨破了皮,渗出血丝,混着铁锈和泥土。
她干瘦的身体力量有限,每隔几分钟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息,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李姝只能操控光脑伸出细小的机械触手,帮她拨开一些松散的、细小的金属碎片,减轻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负担。
每一次帮忙,都能换来星仔一个短暂却无比明亮的感激眼神。
当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时,星仔的铁铲“叮”一声碰到了硬物。
她丢开铁铲,不顾疼痛,跪在坑里,用满是血污和泥土的双手疯狂地刨开最后的覆盖物。
终于,一枚指甲盖大小、沾满泥污却隐隐透出精密结构的幽蓝色碎片,出现在坑底!
星仔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捻起那枚碎片,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清晨的微光照在她汗湿、脏污却异常明亮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足以刺破废土上所有的阴霾。
这是希望!是她复活阿鱼梦想的第一步!
她用一块早己发黄的碎布仔细包好碎片,珍而重之地放进布包最深处。
“走!去找洛克多叔叔!”星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疲惫。
李姝的意识体顺从地缩回光脑,被星仔塞回布包。
然而,当星仔试图爬出浅坑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
严重贫血加上一夜的透支,让她的身体发出了警告。
她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扶住坑壁才勉强站稳。
“先…先去买点吃的。”星仔的声音虚弱下来,改变了主意。
回程的路不再需要潜行。
天光渐亮,街道上开始出现稀疏的行人和苏醒的流浪汉。
他们对同样衣衫褴褛、脚步虚浮的星仔毫无兴趣。
当星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孤儿院门口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她。
“早啊,小星星~”
换班的青年保安唐宴,正倚在门卫室旁,脸上带着阳光般和煦的笑容。
他是这所冷漠孤儿院里,为数不多对星仔释放过善意的人。
星仔的脚步顿住,回头,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真心的、小小的笑容:“早安,唐大哥。”
简单的问候,在经历了昨夜的霸凌和生死淘金后,显得如此珍贵而温暖。
唐宴笑眯眯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星仔的脸颊和破旧衣服上的污迹,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掩盖。
看着星仔转身,步伐重新变得坚定地朝着黑市方向走去,布包里的李姝却陷入了更深的疑虑。
‘唐宴…内城大学的高材生,放弃前程回来当保安…’
他的资料在李姝脑中闪过。
‘天使孤儿院的秘密,他是否知情?他和星仔之间,又藏着怎样的联系?’
街道逐渐喧闹起来。
耸立的、带着未来科技感的金属楼宇与脚下破败不堪、污水横流的中世纪般贫民窟景象形成荒诞而可悲的对比。
李姝庆幸自己没有嗅觉,否则这混合着腐烂、排泄物和劣质燃料的空气,足以摧毁任何对“文明”的记忆。
星仔紧紧抱着胸前的布包,警惕地穿梭在人群中。
布包里的“宝贝”让她既兴奋又紧张。
她加快了脚步,天越来越亮,人越多就越危险。
终于,她停在了一道锈迹斑斑、被某种强酸腐蚀得扭曲变形的铁栅栏门前。
熏黑的碎石围墙上,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褪色的油漆写着:布朗与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