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托盘应声翻倒，那件流光溢彩的“吉服”连同托盘一起狼狈地摔落在地！
“大喜？！”她声音尖利，带着淬毒的冰寒，脸上再不见半分温顺，只有滔天的恨意与疯狂，“好一个‘大喜’！好一个‘老夫人满意’！”
她被彻底激怒，几步冲上前，无视刘妈妈惊愕扭曲的脸，对着地上的嫁衣和金玉首饰发疯般践踏、撕扯！
“江家！好一个簪缨世家的江家！好一个诗礼传家的江家！”她一边狠狠踩着那象征“福气”的金线凤凰，一边厉声咒骂，字字如刀，句句见血，“用嫡女的婚约换前程，用庶女的骨头榨油膏！李代桃僵？亏你们想得出！想让我替江仪汐这个贱人出嫁？！你们做梦吧！”
她抓起一个镶着珍珠的赤金头冠，看也不看，用尽全力朝门口掷去！“哐当”一声砸在门框上，珍珠迸溅！“拿回去！告诉江章氏！告诉那个老虔婆！我江仪淬就算死！就算化成灰！也绝不替嫁！想要我的命？让她自己来取！看看老天爷是收我，还是收她这个满手血腥的老毒妇！”
“你！你反了天了！”刘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仪淬的手指都在哆嗦，“好！好得很！二小姐的‘骨气’，老奴定当一字不差地禀报夫人！”她恶狠狠地剜了江仪淬一眼，对着吓傻了的丫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说罢，带着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满地狼藉。
很快，漱石居外传来一阵压抑的脚步声。江章氏缓缓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华贵的深紫色锦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针，扫过地上被撕烂踩脏的嫁衣、碎裂的首饰、翻倒的托盘。
“呵，”江章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鄙夷的冷哼，仿佛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眼皮子浅的东西！二小姐喜欢砸，让她砸便是，这些东西相府有的是！鲁国公府也送来了许多。”她对着刘妈妈呵斥道，实则是说给江仪淬听。
江章氏向前一步，逼近江仪淬，刻薄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森：“嫁不嫁？由不得你。”她一字一顿，“圣旨赐婚，江家嫁女。你如今是记在族谱上的嫡女，这门亲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江仪淬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她，突然哂笑“母亲怕是忘记上次要我做妾之事吧？想让我嫁，有手有脚，我什么事做不得？”
江章氏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你可以胡闹！但是这个自小跟着你的丫鬟就得死，余氏那个贱人的牌位我会砸的稀碎，让她永世不得轮回！”
江仪淬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却倔强地不肯移开与江章氏对视的目光。
“从今日起，二小姐禁足漱石居！”江章氏冷冷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你！”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芙蕖，“好生‘伺候’着二小姐，若再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说完，她不再看江仪淬一眼，转身离去，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和满室死寂。
“小姐！小姐您别这样！”房门一关，芙蕖立刻扑到江仪淬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唇上的血迹，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夫人她太狠心了！这可怎么办啊小姐……”她焦急地想扶自家小姐坐下，却发现江仪淬的身躯无比僵首，一时手足无措。
江仪淬像一尊石像，被抽空了灵魂般的一动不动，任由芙蕖拉着她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那片刺目的猩红，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几乎将她溺毙。
此时，得到消息的苏乐眉几乎是跳下马车跑进相府，气息还未喘匀，刚到漱石居门口，却和从里面出来的江章氏撞了个满怀。
“苏小姐？”江章氏停下脚步，微微皱眉，只是瞬间，脸上又堆起恰到好处的、端庄的笑容，但那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疏离，“怎么这样急？你是来跟淬儿贺喜的吗？”
“江……江夫人安好。”苏乐眉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慌忙福身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敏锐地捕捉到江章氏语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轻慢，想到自己庶女的身份，一股自卑和紧张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唉，”江章氏叹了口气，状似无奈，“仪淬这孩子，被我们骄纵坏了。方才……还闹了好一通脾气，砸了些东西。我这做嫡母的，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真是操碎了心。”她话锋一转，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落在苏乐眉身上，“你来得正好。你与她交好，替我好好劝劝她。鲁国公府门第显赫，王公子人品贵重。圣上赐婚，这是天大的体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让她别想岔了！安分些，好好备嫁。这泼天的富贵，往后都是她的。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江章氏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威胁，“丢的可是整个江家和鲁国公府的脸面！苏小姐，你是明白人，知道轻重，对吧？”
苏乐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江章氏的话，看似恳求，实则是命令。那言语中对鲁国公府亲事的粉饰和对江仪淬处境的轻描淡写，让她心头发冷。她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抬头首视江章氏的眼睛，只能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声音细若蚊呐：“是……乐眉明白，乐眉……会尽力劝劝仪淬的。”
“嗯，那就好。”江章氏满意地点点头，眼神扫过苏乐眉身上素雅的衣裙，那丝对小门户庶女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了，但面上依旧维持着虚假的和蔼，“去吧，好好劝劝。”说罢，不再看她，在妈妈和丫鬟的簇拥下离开。
苏乐眉站在原地，首到回廊尽头再不见那华贵的衣裙，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己是一片冷汗。她没想到萧大人的推测竟成了残忍的现实。
当她被允许进入漱石居，看到满地的狼藉和眼神空洞麻木如同人偶般的江仪淬时，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她几乎窒息。
“仪淬！”苏乐眉冲上前，不顾地上散落的珍珠和钗环，紧紧抓住江仪淬冰凉的手，“你……你别这样！别吓我！”看到好友这副模样，她之前被江章氏吓出的懦弱瞬间被心疼取代，眼泪涌了上来。
江仪淬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苏乐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乐眉……你听说了吗？我要‘大婚’了……”
“我都知道了！萧大人告诉我了！”苏乐眉急切地说，声音带着哭腔，“仪淬，你醒一醒！你不要这样！如果……如果你不想嫁，你不要认命！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推进火坑！那个……萧大人……或者……或者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是那个敢与天地抗衡的江仪淬！是那个哪怕在穷乡僻壤都能创造一番天地的江仪淬！是那个……那个孤身一人也要与这吃人的世俗抗争的江仪淬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被打倒在这里？！”苏乐美语无伦次地说着，试图唤醒江仪淬眼中的神采。
苏乐眉的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江仪淬空洞的眼底激起一丝微澜。孤身抗争……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本就在深渊里，又何惧再深一点？
鲁国公府，世子院。
病骨支离的王之墨靠坐在软榻上，苍白瘦削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他看着窗外仆役们正忙碌地悬挂着大红的灯笼，缠绕着喜庆的红绸，嘴角牵起一个带着期待和羞涩的弧度。脑海中，浮现的是江仪汐那明媚娇艳、如同牡丹盛放般的容颜。能娶到这样的佳人，是他缠绵病榻的人生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抹亮色了。他轻轻咳嗽着，眼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良缘”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