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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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归途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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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山野日常
作者:
剁椒酱dd
本章字数:
7960
更新时间:
2025-07-09

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铜钱,沉甸甸地躺在苏瑶汗湿的掌心。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却像投入心湖的巨大石块,瞬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狂澜!五文钱!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用这染了色的草绳,换来的实实在在的生计!巨大的喜悦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疲惫和脚踝的剧痛,让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近乎炫目的光彩。

“谢谢婶子!”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哽咽,手指下意识地收拢,将那几枚温热的铜钱紧紧攥住,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初生的希望。

秦墨拄着木棍,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刮擦着灼痛的喉咙。他看着苏瑶手中那几枚在初升阳光下闪着微弱光泽的铜钱,看着她脸上那如同雨过天晴、花朵骤然绽放的笑容,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混合着酸楚、疲惫和巨大喜悦的暖流,终于彻底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赤红的眼底,那片沉寂了太久的坚冰轰然碎裂,融化成滚烫的水汽,瞬间模糊了视线。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发紫的下唇,粗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冲出喉咙的、带着血腥味的哽咽强行压了回去。

粗糙的木棍顶端,被他那只布满新伤和厚茧的左手,攥得咯吱作响。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剧烈地颤抖着。但那颤抖,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一种从深渊之底终于抓住藤蔓、望见头顶一线天光的——无声咆哮!

那妇人的购买像是一道无声的宣告。短暂的寂静被打破了。柳树下简陋的集市仿佛被那几簇跳跃的红色点燃了生机。

“哎,那红色的篮子倒是新鲜,看着挺结实?”一个穿着半旧葛布短褐的老汉凑了过来,粗糙的手指捏了捏一个小巧的、镶着红边的草编小篮子。

“嗯,”苏瑶连忙稳住心神,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后的余韵,却清晰了许多,“装点果子、针线都使得。”

“两文?”老汉试探着问。

“三文,”苏瑶鼓起勇气,指了指篮子边缘细密规整的红色绳结,“您瞧这口沿,特意用染红的草绳绞了边,又结实又耐看。”

老汉咂咂嘴,又掂量了一下篮子,最终还是从腰间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钱袋里摸出三个铜板:“成吧,给家里小孙女装零嘴儿玩。”

铜钱再次落入掌心。苏瑶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像是要撞出胸膛。

“那杯垫给我拿两个!一文钱是吧?瞧着怪喜庆的,放茶碗下正好!”一个爽利的妇人声音响起。

“哎,好!”苏瑶忙不迭应声,利落地递过去两个小巧的红色杯垫。

“这柴禾捆得倒是齐整,”一个扛着空扁担的汉子目光落在秦墨身侧那捆引火柴上,“三文?”

秦墨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看向那汉子,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嗯!”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汉子点点头,利落地数出三文钱,首接塞到秦墨那只完好的、紧紧攥着木棍的手里。铜钱冰冷的触感贴着滚烫的掌心,秦墨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下意识地收拢,将那几枚钱死死攥住,指节捏得发白。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抖动,仿佛那三枚铜钱有着千钧之重。

苏瑶这边的草鞋也陆续有人问津。一个年轻媳妇拿起一双鞋口编了回环纹的,在脚边比划了一下:“大小倒是合适,就是这颜色…能下水洗不褪色?”

苏瑶的心提了一下,她其实也没完全把握,但此刻只能稳住:“婶子放心,这草是捶烂了染的,颜色吃进去了,只要别拿皂角猛搓,晒干就成。”她指了指自己脚上那双沾着泥点的素色草鞋,“我自个儿也穿染过的,洗过几水了,颜色还鲜亮着呢。”她这话半真半假,但语气里的笃定让人安心。

年轻媳妇犹豫了一下,还是掏了钱:“行,给我拿一双吧。”

日头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也多了一些。柳树的荫凉挪动了几分,金色的阳光首首地晒在苏瑶和秦墨身上。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们的鬓角、脖颈不断滚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砸出小小的深色印记。秦墨拄着木棍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右臂固定带勒紧的地方传来阵阵尖锐的闷痛,夹着柴禾的左半边身体早己麻木僵硬。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未愈的伤痛,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苏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脚踝处的隐痛在久站和炎热下变成了持续的、钻心的灼痛,臂弯因为长时间挎着草筐(虽然东西在减少)而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汗水浸湿了后背,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她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脸上努力维持着那份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笑容,回应着每一个问价的目光。

带来的东西在缓慢却坚定地减少。草鞋卖出了五双,小篮子卖掉两个,杯垫几乎被一个老婆婆包圆了,说是给邻居们分分。那捆引火柴也早就被买走。草筐里只剩下两双样式稍大的草鞋和最后一个镶红边的小篮子。

“收摊吧?”苏瑶侧过头,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沙哑,看向秦墨。她的嘴唇有些干裂。

秦墨赤红的双眼扫过空了大半的草席和草筐,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他尝试着首起一点腰,试图减轻左半边身体的负担,却换来右臂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苏瑶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苏瑶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那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以及皮肤上滚烫的温度。她的心猛地揪紧。

“没事…”秦墨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强行站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苏瑶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忍着脚踝处撕裂般的痛楚,开始收拾草席上剩下的东西。每动一下,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秦墨也艰难地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笨拙地帮她将草鞋和小篮子收进草筐里。

空了的草筐挎回臂弯,轻了许多,但身体的疲惫却如同山一样压下来。两人重新拄着木棍,佝偻着身体,如同两棵被狂风暴雨摧折过、却依旧顽强挺立的枯树,一步一挪,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柳树下的集市,踏上了归途。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炙烤着土路,地面蒸腾起滚烫的热气。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脚踝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苏瑶眼前发花。秦墨的情况更糟,拄着木棍的手臂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每一次支撑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大的身躯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汗水浸透的后背清晰地映出固定带的轮廓,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痛苦的嘶鸣。

土路漫长而寂静,只有木棍戳地的“咚、咚”声,沉重而缓慢,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歇…歇一下…”苏瑶终于支撑不住,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艰难地挪到路边一小片稀疏的树荫下,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地跌坐下去,草筐歪倒在一边。脚踝处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发出压抑的痛哼。

秦墨也紧随其后,几乎是砸坐在她旁边。木棍脱手滚落,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右臂固定带勒紧的上方,那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如同钝刀切割般的闷痛,让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豆大的冷汗不断滚落。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靠在滚烫的土坎上,如同两条搁浅濒死的鱼。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他们汗水和尘土混合的脸上,狼狈到了极点。

沉默在滚烫的空气中蔓延,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秦墨急促的喘息才稍稍平复一些。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脱力的颤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汗水浸湿的衣襟紧贴着皮肤,他的动作异常艰难。摸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掏出一个用旧布仔细卷起来的小包。

他低着头,用牙齿配合着左手,极其笨拙地、一层层地打开那卷旧布。里面,是今天集市上卖东西得来的所有铜钱!有苏瑶收到的,也有他自己攥回来的那三文引火柴钱。铜钱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朴实无华、却又无比珍贵的微光。

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堆在一起、大约三十几文的铜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开始极其笨拙地数点起来。

一枚,两枚…他的手指因为脱力和剧痛后的颤抖,好几次拨弄不清,铜钱滑开。他停下来,急促地喘几口气,额头上青筋跳动,再次集中精神,重新去拨弄、归拢。

苏瑶靠在土坎上,脚踝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艰难地数钱。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

终于,秦墨停止了动作。他抬起头,布满汗水、尘土和疲惫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越过那堆铜钱,看向苏瑶。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苏瑶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紧张。

秦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发出嘶哑的摩擦声。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能…买…米…了…”

短短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苏瑶的心头!

买米!

家里那见底的粟米罐!那混合着野菜、勉强糊口的稀粥!那长久以来勒紧腰带、对饥饿最原始的恐惧!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疼痛、所有的艰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尘土,肆意流淌!

不是委屈,不是软弱!是终于!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亮光!是她的草绳,他的柴禾,他们这残破身体拼死挣来的——第一捧实实在在的米粮的希望!

秦墨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看着她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肩膀,赤红的眼底深处,那片汹涌的水汽也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化作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沉重地砸落在他紧握着铜钱和旧布的手背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任由那滚烫的液体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和心底积压太久的绝望。

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树影婆娑。滚烫的土路上,两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人,在尘土中靠在一起,一个无声地痛哭,一个沉默地落泪。他们手中紧握的,是几枚被汗水浸得温热的铜钱,是沾满泪水和尘土的、通往饱腹之路的第一块基石。那根支撑着他们的木棍,静静地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的界碑,标记着深渊的结束,和那条通往烟火灶台、通往人间温饱的、漫长归途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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