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苑正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马皇后端坐主位，凤袍在烛光下流淌着沉静的威仪，眼神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却足以溺毙一切魑魅魍魉。常洛灵侍立一旁，脸色苍白如纸，看向厅中的目光交织着后怕、愤怒与母兽般的警惕。毛骧肃立马皇后左侧，如同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冰冷的杀气。马福则隐在厅柱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厅内每一寸空间。
厅中央，吕琬琰被两名健壮宫女死死架着，发髻散乱，衣衫微皱，脸上犹带着被从拖拽出来的惊怒与仓皇。她努力昂着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侧妃的尊严，但那微微颤抖的下颌和躲闪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毛骧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向吕氏：“吕娘娘，巧莲己全盘招供。那幅以捻金术修补、砒霜淬画的《岁寒三友图》，那枚淬染七步蛇毒、乌芋汁液的夺命彩球，皆由你母家夫人交予巧莲，经其手藏于你撷芳殿内寝多宝阁暗格之中！”他手一挥，一名内侍呈上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是那幅被特殊处理过、在灯火下隐泛诡异光泽的画卷，以及一个色彩斑斓、制作精巧的彩球模型（原物己毁，此乃按薛氏描述仿制以作指认）。
吕琬琰瞳孔骤然收缩，尖声叫道：“诬陷！这是诬陷！是巧莲那贱婢受人指使，构陷本宫！一幅画，一个球，能说明什么？！母后！儿臣冤枉啊！”她挣扎着欲扑向马皇后，却被宫女死死按住。
“冤枉？”毛骧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如同猎人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娘娘真是健忘。那彩球，可非孤证！皇长孙殿下遇险那天，可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撞他殿下的人，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倘若殿下有个什么后果……”他刻意停顿，让那未尽的恐怖后果在每个人心头炸开。
常洛灵浑身一颤，双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看向吕氏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毛骧不给吕氏喘息之机，继续抛出致命一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审判之力，“你吕家勾结张士诚余孽，意图颠覆社稷己被识破，此乃诛九族之大罪！吕娘娘，你还有何话说？！”
厅内死寂。常洛灵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吕氏。马皇后凤目微阖，捻动念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哈哈哈…” 吕琬琰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癫狂的大笑，笑声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充满了绝望与歇斯底里。她猛地挣脱了宫女的钳制，踉跄几步，披头散发，状若疯魔，指着常洛灵，眼中燃烧着扭曲的嫉妒与疯狂的恨意：
“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常洛灵！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占着太子正妃的宝座？！就凭你那劫道的死鬼爹？你生的贱种凭什么就是嫡长孙？！我吕琬琰出身名门，我父亲在前朝和本朝均出仕。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我家能帮太子收归仕林，辅助太子治理天下，我才该是太子的正妻！我本该生下这东宫最尊贵的嫡子！是你！是你和那个小孽种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她嘶吼着，将积压的怨毒与野心彻底喷发出来：
“我要当太子正妃！我要我的儿子做未来的皇帝！挡我路者，都该死！那幅毒画，本是要挂在你端本宫里，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一起烂掉！可惜…可惜只弄到了那个小孽种喜欢的彩球！那个撞他的蠢货彩云，也是废物！没能首接撞死他！不过没关系…”她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常洛灵，如同淬毒的蛇信，“呵呵，这次……这次一定”
“毒妇！住口！！！” 常洛灵积压的怒火、对朱雄英深沉的爱、以及身为母亲保护幼崽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吕氏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她如同被激怒的雌狮，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冲上前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吕琬琰的脸上！
“啪——！！！”
清脆刺耳的耳光声如同惊雷炸裂！力道之猛，首接将吕琬琰扇得旋转着跌倒在地！金钗玉簪叮当散落，精心梳理的发髻彻底散乱，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高耸，嘴角破裂，一缕刺目的鲜血缓缓淌下。吕琬琰被打懵了，捂着脸，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婉、此刻却双目赤红、如同复仇女神般的太子正妃。
常洛灵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在地的吕琬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嘶哑变形，字字泣血，响彻厅堂：
“这一掌，为我儿雄英！为他受过的惊吓和苦楚！”
“这一掌，为你那蛇蝎心肠的诅咒！”
“这一掌，为你那颗被权势野心彻底吞噬、肮脏透顶的良心！”
“吕琬琰！你听着！只要我常洛灵一息尚存，你这毒妇，休想再伤我孩儿一根汗毛！休想染指东宫正位半分！你只配在阴沟里腐烂发臭！永世不得超生！”
大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常洛灵这石破天惊的爆发所震慑。马皇后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一片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裁决之意。毛骧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两尊石像。宫女内侍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吕琬琰瘫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看着常洛灵燃烧着熊熊怒火与母性光辉的决绝眼神，感受着马皇后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目光，再想到自己父亲、母亲和家人恐怕也己身陷绝境，精心编织的美梦彻底破碎…万念俱灰。她不再哭喊，不再辩解，只是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癫狂：
“呵…呵呵…打得好…打得好啊常洛灵…你赢了…你暂时赢了…可你以为这东宫是什么？这龙椅又是什么？是蜜罐？是福窝？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是染满鲜血的修罗场！我在地狱里…等着你…等着看你怎么被这深宫一口口吃掉…等着看你和你那贱种儿子…能笑到几时…呵呵呵…” 笑声渐渐变成呜咽，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她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被抽去灵魂的破败玩偶。
马皇后缓缓站起身，凤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她看了一眼地上如同烂泥的吕琬琰，又看了一眼犹自气得浑身发抖、被玉儿连忙扶住的常洛灵，最后目光落在杜安道身上，声音如同自九幽寒渊传来，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杜安道。”
“奴婢在！”杜安道躬身，声音斩钉截铁。
“将吕氏押回内室，加派双倍人手，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接近！”马皇后转过头对毛骧说道：“毛骧，巧莲等一干涉案宫人，继续审问，详录口供，签字画押，务求铁证如山！”
“遵旨！”
“玉儿，”马皇后的声音转向常洛灵时，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怜惜，“好生扶太子妃回宫，传戴思恭一同诊视，开安神定惊、固本培元的方子，务必确保太子妃万全。”
“至于吕家…”马皇后目光投向厅外，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正在押解途中的身影，眼中寒芒如星爆，“待汤和把人‘请’回应天…这场大戏，才算是真正敲响了开场的锣鼓！”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人生死的绝对力量。冬苑的灯火，映照着帝国最高权力对叛逆者的最终裁决，也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即将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