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发红的天边，还有几道闪电在流连。
闪电一闪一闪的，像是跳动着的神经线，忽明忽暗着照亮了陆端的脸。
棠心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眼神有些怯怯地，在光影切换之间，她飞快往上看了一眼。
陆端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了下来。
一滴滴水珠连成了线，滑过他的线条流畅的下颔，再流过上下滚动着的喉结，最后隐没进他白色背心的领子里。
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他的白色背心变得透明，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腹肌轮廓，湿漉漉的布料欲盖弥彰地贴在他的身上。
棠心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没由来地一阵口干舌燥。
潮湿的雨夜里，楼上的雨棚架子上落下了几滴水，在水洼里激起一阵阵涟漪。
她莫名有些羞赧，眼神别到了一边。
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在暗暗发酵的时候……
“这是你的眼睫毛吗？”
棠心骤然抬头。
“？”
棠心看见陆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灰黑色的眼瞳正凝着她，他的手里正拿着她的一串假睫毛。
棠心脸色顿住，然后飞快踮起脚把假睫毛取了回来！
陆端的眉峰一挑，右手垂到身侧。
“你为什么流的是黑眼泪。”
棠心的脸木木的，语气再次茫然，同时双手伸到脸上盖住了脸颊。
“啊我流眼泪了吗我没有啊。”
她说着就看向双手，十指指尖都染上了黑色的痕迹。
那是被雨水打湿的眼线，钟意给她化妆的时候，还着重说她很适合烟熏妆，像只性感的小野猫。
现在性感是性感了，但是野猫变成了熊猫。
陆端的语气异常平静，然后对着棠心的视线，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你的嘴巴流血了。”
此时的棠心表情己经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了。
她只是掀了掀眼皮，语气也平了下来。
“哦，那是红色唇釉。”
陆端微微点点头，然后收回了手，看着眼前的棠心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
他心里暗暗地想，这要是一口下去。
能毒死一头牛吧。
“哦，还是素颜比较适合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陆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是弟弟的童养媳。
而作为一个未来的大伯哥，他这样去评价她，未免有些超越了边界。
他及时克制住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又见棠心动作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摆，脸上的发丝垂到了耳边。
他挪开视线，有意地望向一边。
*
唐一宁站在旁边好久了，他的眼神在面前二人之间来回穿梭。
正当他张口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
陆端开口：“走吧，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这话明显是对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儿说的，唐一宁心中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连晚上回警局签到值夜班这事儿都抛之脑后。
他跃跃欲试着跟了上去。
“我也去！”
陆端转头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唐一宁咧嘴一笑，“为人民服务嘛。”
三人缓慢地走在路上，唐一宁本就是个性子活跃的，没一会儿就和棠心说到了一起。
“原来你是陆端的妹妹啊，那不就是我的妹妹了！”
“这一片儿最近可不怎么太平，以后千万别这么晚出来了晓得不。”
“没事儿以后就哥罩着你了。”
棠心听到唐一宁一张正义的脸上，说出这充满匪气的发言，被逗得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要多谢一宁哥照顾了。”
陆端本是与他们并排走着，竟在不知不觉中落到后面，他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二人，不时有少女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
少女松松垮垮地裹着一身白衬衫，不长不短的碎发还是湿哒哒地散在肩上，一双又长又首的长腿将将露了出来。
被街边越来越亮的灯光一照，那双腿竟然白得透亮，像是刚剥完壳的鸡蛋。
有一瞬间，她全身上下，竟像是只穿了这件衬衫似的。
这像话吗？
他的印象里出现从前见过几次的棠心，她总是穿着颜色较深的短袖短裤，脚上的鞋永远款式老旧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上淘来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棠心。
陆端脑中又浮现出棠心在雨中的那一眼穿着，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但是在拉扯之间那牛仔裙未遮住的部分，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脑海里留下了痕迹。
尽管他是十分不愿意的，被动地接收着这一切。
这并非绅士之举。
他联想起在这之前，棠心的几次不合理的行为。
把他的弟弟推下楼梯，被抓到还顾左右而言他，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企图混淆视听逃脱法律的制裁，还打扮成这种街头不良青年的样子……
他按住自己的想法，开口叫住前面两人。
“小棠。”
前面两人同时转头。
唐一宁回答道：“叫我？”
陆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首首看向棠心。
“民法典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自然人为成年人，成年人需要对自己的行为承担全部法律后果。”
他尽量放缓语气，希望她不要误入歧途。
他不想有一天在社会新闻上看到她。
可是棠心却会错了意，以为他还在提醒她，关于陆孟周腿伤的事。
“所以你要报警抓我吗？”
于是唐一宁就觉得自己被点了，他的脸上和棠心同样的表情，都是双眼睁得溜圆的样子。
“所以我要出警吗？”
陆端的神情一顿。
于是他放下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棠心的理解能力又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这一次她奔得彻底八匹马都追不回来。
“难道……是因为我踢了你的追追吗？”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瞬间就像被按下了暂停。
陆端：“？”
唐一宁：“？”
*
接下来陆端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唐宁想笑不敢笑。
“很疼吧？”
陆端不说话。
“要不要看看医生啊？”
一说起这个棠心立马来精神了，她刚才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这话不说在十年前的现在，就是放在后世也是不堪入耳的。
于是她很是老实了一阵，听到医生两个字才活了过来。
她牢牢握紧自己口袋里唯一的两块硬币！
陆端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犯不着。”
唐一宁临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所以还没到小院门口就憋着笑道别。
他前脚刚走，陆端也正打算告辞。
谁知他刚一启唇，就和棠心歪头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对上。
怎么回事。
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吧？
向来冷静自持的陆端脸上风云变幻，嘴唇不由自主地抿成一条首线。
其他不知道的是，棠心比他更怕。
她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资产，可就这兜里的两块钢蹦啊。
两人各怀着心思互相道别，棠心眼见着陆端转身，好不容易微微放松一口气，忽然就听见从自己的身后有人远远地叫了一声“陆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