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淡淡海腥的湿冷气息，狠狠灌入祁乐天和小美的口鼻。两人瘫坐在“福运”公寓楼外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如同两条离水的鱼，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大团大团的白雾。肺叶火烧火燎，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祁乐天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颤抖，睡衣早己被冷汗和地上蹭的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冰凉。眼睛依旧灼痛，视野里残留的金星和黑斑还未完全消散，看东西都是重影模糊的。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个破旧的帆布挎包，手指触碰到被撕开的口子和里面残留的香灰粉末时，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彻底从刚才那噩梦般的经历中清醒过来。
真的……活下来了？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掌心一片乌黑，沾满了灰尘、泥泞，还有刚才情急之下抓香灰留下的灰白痕迹。虎口因为那半截断裂的木柄反震之力，此刻正传来阵阵酸麻胀痛。然而，就在这狼狈不堪的双手之间，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觉，正悄然滋生。
那是一丝暖流。
如同寒冬腊月里喝下的第一口温开水，带着一种熨帖到灵魂深处的舒适感。它并非来自外界的温度，而是从他身体内部，确切地说，是从他丹田气海的位置，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弥漫开来。这股暖流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和勃勃生机。它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驱散着盘踞在他西肢百骸、深入骨髓的阴冷和麻木。
那是一种……力量感？不，不仅仅是力量感。更像是一种疲惫到极致后，泡在温水中，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呻吟的舒适与满足。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滋润感，正悄然修复着他被恐惧和阴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心。
“这是……”祁乐天猛地瞪大了眼睛，连眼球的刺痛都暂时忘却了。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心脏因为一个新的发现而再次狂跳起来——功德！是功德之力！
《道藏》杂篇里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天方夜谭、故弄玄虚的记载，此刻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降妖除魔，护佑生民，天地有感，降下功德，滋养道基，增益修为……” 原来是真的！那包祖师爷的香灰重创了女鬼，救了他和小美的命，这行为本身，就契合了“除魔卫道”的核心！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这丝暖流，就是天地对他行为的“奖励”！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却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气”的存在！不是虚无缥缈的灵气、阴气，而是独属于他自身、由功德转化而来的、能够滋养己身的“真炁”！
“天哥！天哥！你怎么样？你的眼睛……”小美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狂喜。她瘫坐在旁边，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还在哆嗦，但看到祁乐天捂着眼睛、浑身颤抖的样子，巨大的担忧压过了自身的恐惧，挣扎着爬过来，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想要触碰他的脸。
祁乐天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小美冰冷的手腕，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抬起头，尽管视野模糊，但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又夹杂着巨大发现的光芒！
“小美！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亢奋，“暖的！是暖的！祖师爷的香灰……有用！真的有用！还有……还有‘气’！我感觉到‘气’了！就在我身体里！”
小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语无伦次弄懵了，看着他脸上又是灰又是汗、眼睛红肿却亮得吓人的样子，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发现了什么，还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
“气？什么气？”小美茫然地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功德！是功德之气！”祁乐天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语速飞快，“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什么《净天地神咒》！什么‘临兵斗者’！什么金光符箓！都是狗屁！不对，不是狗屁！是……是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这鬼地方，灵气（或者说阴气）是有了，但规则跟书上写的根本不一样！死记硬背那些拗口咒语、画那些复杂的符箓，屁用没有！关键是什么？是结果！是实用！”
他猛地指向身后那栋如同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福运”公寓，指向西楼B座那扇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窗户，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看到没有？刚才！就刚才！一撮香灰！普普通通的香灰！比什么桃木剑、什么金光咒都好使！为什么？因为它能伤到那东西！能救命！这就够了！”
体内那丝微弱的功德暖流，如同最有力的证明，缓缓流淌着，滋润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充斥着他的脑海。过往在末法时代苦读经书、演练符箓却毫无用处的憋屈；昨夜手忙脚乱念错咒语、画废符箓的狼狈；刚才动漫台词和手机闪光闹出的天大乌龙……所有的失败和不堪，此刻都被这绝境中歪打正着的胜利和体内这丝真实的暖流所照亮！
“祖师爷！我懂了！”祁乐天猛地一拍大腿，牵扯到身上的擦伤，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兴奋不减，“道法自然，万变不离其宗！拘泥于形式，死守典籍，那是蠢材！在这鬼地方，活下来才是硬道理！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管它香灰狗血还是童子尿，能驱邪保命的，就是好法器！好道法！”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体却因为脱力和激动而晃了晃。小美连忙扶住他。
“野路子怎么了？”祁乐天站稳身体，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尾气却无比“香甜”的空气，感受着丹田那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眼中闪烁着一种破而后立、近乎狂野的自信光芒，“野路子也是路子！从今往后，我祁乐天，就做这港片世界里的‘实用派’道士！什么好用用什么！祖师爷在上，您老看着，弟子定把这野路子，走成通天大道！”
夜色深沉，城市远处的霓虹依旧闪烁。瘫坐在公寓楼外冰冷地面上的两人，一个惊魂未定，茫然无措；另一个却捂着红肿刺痛的眼睛，浑身狼狈，嘴角却咧开一个劫后余生又充满野心的笑容。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流，在他丹田深处悄然流转，如同黑暗中的一粒火种，微弱，却点燃了无限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