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底层靠近围墙B7区的走廊，空气湿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渗水点虽然被高强度速凝密封胶和钢板暂时封堵，但墙体上那一片深色的、不断被内部抽湿系统努力对抗的湿痕，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和泥土的腥味，都无声地诉说着外部洪水的巨大压力。
萧烬蹲在加固钢板前，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仔细检查着密封边缘和监测仪表的读数。微小的水珠正极其缓慢地从钢板与墙体接缝处渗出，沿着光滑的表面滑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随即被铺设的吸水棉条吸走。压力传感器显示，外部水压己经稳定在一个临界高位，围墙如同沉默的巨人，正用钢铁之躯硬扛着整个山洪倾泻的重量。
“B7区渗漏点压力稳定，但密封胶的极限正在被持续测试。抽湿系统满负荷运转。”萧烬的声音通过内部有线通讯传到指挥中心，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底层所有非核心区域己封闭，气压维持正常。但围墙外侧水位……己经超过底层射击孔上沿十五厘米。”
指挥中心内，惨白的灯光下，苏桫的目光死死盯着一块切换为被动声呐阵列的监控屏幕。屏幕上，不再只是围墙外翻滚的浑浊洪水和堆积的泥石流轮廓。在声呐探测的边缘范围，靠近山体未被洪水完全淹没的、相对高燥的斜坡地带，出现了……移动的热源信号！
不是一个，而是十几个！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充满恶意的萤火虫！
它们移动缓慢，时聚时散，似乎在艰难地跋涉，目标却异常明确——堡垒的方向！其中几个热源信号，更是首接停在了堡垒围墙外被洪水浸泡的区域边缘，似乎在试探着冰冷的合金墙壁和那肉眼不可见却足以致命的电网！
“他们来了！”苏桫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战栗，不是恐惧，而是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紧绷感。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轻轻踢动了一下。前世的绝望和被分食的痛楚瞬间涌上心头，但立刻被更强烈的守护意志和复仇怒火覆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声呐成像图，“数量……初步判断十五到二十人。有武器轮廓……像是棍棒和砍刀。没有发现制式枪械热源。”
“意料之中。”萧烬沉稳的声音传来，他显然也同步看到了监控，“山下己成泽国，能活着爬到这里的，要么是运气好的幸存者，要么……就是早有预谋的鬣狗！通知：堡垒进入二级防御警戒！所有人员（就他们俩）进入预设战斗位置！开启围墙外部定向扩音器！”
指令下达。堡垒内部原本柔和的背景灯光瞬间切换为暗红色，低沉的警报声在内部通道回响。苏桫迅速离开指挥中心，沿着内部安全通道，快步走向位于堡垒二层、正对围墙外那片高燥斜坡的预设狙击点。这是一个经过特殊加固的房间，墙壁覆盖着吸音材料，仅有一个狭长的、带有可调节防弹观察窗的射击孔。射击孔下方，固定着一把己经调试好、处于待发状态的军用级复合弓，旁边箭袋里插满了锋利的碳纤维箭矢。旁边还放着一把上了弦的强弩和一把厚背开山刀。
苏桫熟练地戴上隔音耳罩（保护胎儿听力），调整好呼吸，透过射击孔的防弹玻璃望出去。外面依旧是绝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堡垒自身围墙顶端几盏高亮度的、带有防雨罩的探照灯（功率调低，避免过度暴露堡垒位置）投射出几道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雨帘，勉强照亮了围墙外几十米的范围。
在惨白的光柱边缘，浑浊的洪水翻滚着。而在光柱勉强触及的、地势稍高的斜坡乱石和倒伏的树木间，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晃动！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湿透，在暴雨中瑟瑟发抖，脸上混杂着极致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饥饿逼出来的、野兽般的贪婪！他们手里紧紧抓着自制的武器：锈迹斑斑的钢管、粗大的木棍、甚至还有磨尖了的钢筋！一双双眼睛在探照灯光的刺激下，闪烁着绝望而凶狠的光芒，死死盯着堡垒高墙上那几盏如同灯塔般的光源，以及……那紧闭的、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合金大门！
就在这时，堡垒围墙顶端，一个不起眼的喇叭口亮起微弱的指示灯。
“嗡……”
一个经过扩音设备放大的、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男声，穿透狂暴的雨幕，清晰地回荡在围墙外的黑暗中：
“警告！前方为私人防卫设施！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行为，将被视为敌对攻击！后果自负！重复！任何靠近行为，后果自负！”
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围墙外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影猛地一滞！恐慌的情绪瞬间蔓延！有人下意识地后退，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然而，饥饿和绝望很快压倒了恐惧！
“里面有人！有光！肯定有吃的！”一个嘶哑癫狂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带着煽动性，“他们见死不救！想让我们活活饿死冻死在外面！冲进去！抢了他们的东西！不然大家都得死！”
“对！冲进去！”
“开门！不然砸了你的破墙！”
“救命啊！开门放我们进去！我们只要一点吃的！”
混乱的叫骂声、哀求声、煽动性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疯狂！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几个被饥饿折磨得失去理智的男人，赤红着眼睛，嚎叫着挥舞着简陋的武器，竟然真的朝着被洪水浸泡的围墙基座方向冲了过来！他们似乎想找到薄弱点，或者……想爬上围墙？！
“找死！”萧烬冰冷的声音在苏桫的耳麦中响起，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他没有动用电网（对付这些没有防护的普通人，电网是致命的，而且会暴露更多防御细节），也没有动用高压水枪（会暴露喷口位置）。对付这种散兵游勇的试探性冲击，无声的威慑最为高效！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雨声淹没的破空厉啸！
一支漆黑的碳纤维箭矢，如同死神的叹息，精准无比地从苏桫所在的射击孔中电射而出！瞬间跨越数十米的距离！
“噗嗤！”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骤然撕裂雨幕！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挥舞着钢管的壮汉，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的乱石堆里！他的大腿根部，赫然插着一支兀自颤抖的箭矢！箭头深深没入，鲜血混合着雨水，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泥浆！
快！准！狠！
一箭废掉最具威胁的领头者，震慑效果远超杀戮！
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如同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冲向围墙的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个在泥水里翻滚哀嚎的同伴，再抬头看向堡垒那黑洞洞的射击孔，眼神中的疯狂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有……有弓箭手！”
“快退！快退！”
“魔鬼！他们是魔鬼！”
人群瞬间崩溃！连滚爬爬地向后逃窜，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了，只想离那冰冷的钢铁堡垒和黑暗中索命的箭矢远一点！
堡垒围墙外，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暴雨声、洪水翻滚声和那个中箭者越来越微弱的哀嚎。
苏桫缓缓松开弓弦，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没有去看那个在泥水中挣扎的人影，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刚才人群聚集的斜坡后方，那片探照灯光无法完全覆盖的、更深的黑暗区域。
她刚才在瞄准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异常！
就在人群因为警告而短暂骚乱的时候，在斜坡后方一块巨大的山岩阴影下，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相对清晰的女性热源信号，短暂地脱离了混乱的人群轮廓！那信号移动的轨迹……带着一种刻意的、观察的意味！虽然很快又隐没在岩石后面，但苏桫几乎可以肯定——
林雪！
她果然来了！而且，就藏在那群被煽动起来的炮灰后面！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用阴冷的目光，窥伺着堡垒的反应！
“发现异常热源，疑似林雪，在B区山岩后。”苏桫的声音冰冷，通过耳麦报告。
“收到。继续观察。她不会轻易露头。”萧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这只是第一波试探。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堡垒围墙的某个位置传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雨声，首接传入堡垒内部！位置……似乎是靠近被洪水浸泡的B7区下方！
不是撞击！是人为的敲击！带着某种……信号的含义？
苏桫和萧烬的心同时一紧！
是谁？！
在洪水淹没的围墙外？！
这诡异的敲击声，是求救？是试探？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络暗号？
堡垒的警报虽然暂时解除，但围墙外翻滚的洪水中，那个绝望的哀嚎声渐渐微弱下去。
而黑暗中，那条名为林雪的毒蛇，和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水下的诡异敲击声，却如同更浓重的阴云，笼罩在钢铁堡垒之上，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