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音响起的时候,林七夜正用盲杖敲着课桌找练习册。
燕无敕的手突然覆上来,把本子推到他掌心:“数学最后一题,我写边上了。”
林七夜摸到纸页边缘的批注,字压得很扁,像被人用尺子量着写的:“用余弦定理,别死磕辅助线。”
他指尖顿了顿:“你特意给我写的?”
“不然呢。”燕无敕收拾书包的动作停了停,
“今天阿诺那孙子的书包,我下午去政教处调了监控。”
林七夜摸本子的手僵住。
“两点西十,他从后门溜进来,把书包扔你必经之路。”燕无敕的声音像块冰碴子,
“监控里他跟旁边人笑,说‘瞎子摸黑走路有意思’。”
教室里有人收拾东西的动静,椅子刮过地面的吱呀声混着女生的说话声。
林七夜把练习册塞进书包,指尖蹭到盲杖上的木节——那是他十岁时自己磨的,磨了三个晚上,磨得虎口全是血泡。
“燕哥。”他突然说,
“我能感觉到。”
“嗯?”
“有人看我的眼神。”林七夜扯了扯蒙眼的黑缎带,
“像针,扎到了后颈上。”
“今天上午在操场,有三个。”
燕无敕没接话。
林七夜听见他拉书包拉链的声音,金属齿扣咬得很紧。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燕无敕才说:“跟我去顶楼。”
顶楼铁门挂着锈,燕无敕用钥匙捅了半天才开。
风灌进来,吹得林七夜额发乱飞。
他扶着栏杆往下看——其实看不见,只闻得到楼下香樟树的气味,混着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味。
“禁墟要开了。”燕无敕突然说。
林七夜转身对着声音方向:“什么?”
“上个月我在旧书摊翻到本《都市异闻录》,”燕无敕的声音低了些,
“里面记着,咱们市第三中学的地底下,压着座古代祭坛。”
“每到月圆,地下会漏出气,能让……”他顿了顿,
“能让有些东西醒过来。”
林七夜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剥了一颗含进嘴里。
凉意在舌尖炸开,他想起昨夜梦里的女人——她的笑声里也有这种凉,像冰锥子敲玻璃。
“你信这些?”他问。
“我信我看见的。”燕无敕说,
“上周三半夜,我在操场跑步,看见你窗户的灯亮了。”
“你蒙着黑布坐在床上,眼睛——”他突然停住。
林七夜攥紧盲杖。
他知道燕无敕要说什么:他眼睛底下的光,像两团烧不旺的火,透过黑缎带往外渗。
“七夜,”燕无敕的声音更近了,林七夜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扫过了自己耳尖,
“你梦见的那扇门,是不是刻着九只凤凰?”
林七夜的薄荷糖差点掉地上。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发紧。
燕无敕没回答,反而说:“明晚月圆。”
“顶楼这扇门往下,有个通风管道,能爬到地下二层。”
“我查过校史,地下二层是五十年前的防空洞,现在封着。”
林七夜摸出第二颗薄荷糖,指甲掐进糖纸里:“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燕无敕说,
“重要的是——你眼睛里的光,和我在《异闻录》里看到的‘神辉’描述一模一样。
而神辉出现的地方,禁墟就会开。”
风突然大了,吹得铁门哐当响。
林七夜听见燕无敕掏打火机的声音,“咔嗒”一声,火光在他蒙眼的黑布上投下橘色影子。
“七夜,”燕无敕的声音混着火焰的噼啪声,
“你想不想知道,你眼睛是怎么瞎的?”
林七夜的手指在盲杖上抠出个月牙印。
他想起李医生昨天说的话:“你的视神经没问题,是大脑拒绝接收视觉信号。”
想起姨妈偷偷抹眼泪时说的:“你妈走前攥着你手,说‘小夜的眼睛是被神收走的’。”
更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他蹲在巷子里吐得浑身发抖,抬头突然看见月亮上站着个白衣服的人,
背后六对翅膀像把大伞,遮住了半个天。
然后眼前一黑,再没见过光。
“想。”他说。
燕无敕把打火机收起来:“明晚十点,顶楼铁门见。”
“我带你去看地下二层的祭坛。”
林七夜摸出兜里的盲杖,金属头敲了敲地面:“要是里面有东西呢?”
“有东西就打。”燕无敕笑了一声,
“我练过几年散打,你……”他顿了顿,
“你眼睛里的光,应该比拳头管用。”
楼下传来保安打手电筒的声音,光束扫过顶楼栏杆。
燕无敕拉了拉林七夜衣角:“走了,保安要锁门了。”
两人摸着黑往下走。
林七夜扶着楼梯扶手,听见燕无敕在他右边说:“对了,阿诺今晚在网吧包夜。”
“我跟网管说好了,让他帮忙盯着。”
林七夜没说话,只把盲杖攥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蒙眼的黑缎带底下,眼睛又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灼痛,是痒,像有小虫子在眼皮底下爬,要挣开那层黑布。
月亮升起来了,透过楼梯间窗户照进来。
林七夜忽然停下脚步,仰头对着月光。
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涌,像潮水,漫过他的脚,漫过他的腿,
最后漫到他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