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凝固的猪油,一滴滴往下淌。书桌上的小破玉佩,还在嘤嘤嘤,越哭越委屈。那声音细细的、弱弱的,像只被雨淋透又被抛弃的小猫崽,挠得人心里又慌又刺挠。
陆仁嘉缩在吱呀乱响的椅子上,背上的冷汗都把旧T恤糊住了。心脏怦怦跳,快蹦出嗓子眼了。跑?腿像是被灌了铅的沙袋,沉得要死,死死钉在地板上,动不了分毫。吓麻了。
可那哭声没完没了地往耳朵里钻,混着电脑风扇嗡嗡嗡的杂音,搅得人头皮发麻。猛地吸了一大口凉气,又重重地吐出来。肺里那股被吓蒙的浊气好像吐出去了一点。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陆仁嘉啊陆仁嘉,你一个被甲方虐得跟狗似的加班佬,给块破石头吓成这样?传出去还混不混了?!
一股说不上是憋屈还是荒唐的劲儿顶了上来。一咬牙,豁出去了!
凑近那枚灰扑扑、还在吸鼻子的玉佩,捏着嗓子,挤出最最最柔和、最最最不会吓到小孩的声音(万一里面真有个小孩呢?),试探着秃噜了一句:
“喂……别哭啦?”
声音落下。
世界瞬间安静了。
绝对的、死一样的安静。连电脑风扇都好像被冻住了,声音骤然消失。
完了!把那哭包吓回去了?那里面不会突然扑出个青面獠牙的玩意儿吧?!
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就在快要扛不住这窒息死寂时,变故来了!
那枚死气沉沉的玉佩,它!亮!了!
不是灯泡那种刺眼的光,是温吞吞的、凉丝丝的乳白光晕,像一块月亮掉在了书桌上,把乱七八糟堆着的书本杂物都刷上了一层柔柔的银边。那光还在玉佩里面,慢悠悠地转啊转,像水波荡漾。
更瘆人的还在后头!
那温吞的光,它竟然往上飘!
丝丝缕缕的白光往上扭着身子,就在玉佩上方差不多一拃远(十几厘米)的空气里,凭空勾画出一片人影子!
清晰!
晃晃悠悠!
还在呢!
这时候就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喉咙,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俩鸡蛋,就那么傻呆呆地盯着——
一个真真儿的小女孩!
活生生的!
看起来也就西五岁!穿的衣服……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料子?!缎子?丝绸?层层叠叠,绣满了金线银线绕成的花儿草儿,闪得人眼花!她小小的身子裹在一床厚实得吓人、一看就贼贵的……大概是锦缎缝的厚被子里,只露着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蛋。
粉白粉白的,像个刚出锅的水晶包子,这会儿糊满了泪水。眼睛黑漆漆、圆溜溜,像浸在溪水里最圆润的黑珍珠,可那双漂亮眼睛里全是害怕和懵懂,湿漉漉的长睫毛上还挂着碎眼泪珠子呢。小鼻头通红,嫩的小嘴微微张着,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乌黑的头发盘成两个小小的圆揪揪(类似发髻),用串着小珍珠的发带绑着。整个人简首是个精雕细琢、搁在博物馆玻璃柜里的绝世小玉人儿!可现在这个小玉人儿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碎了。
她也看到了我,懵了。大眼睛里全是茫然,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扑闪了一下。隔着那片悬在半空、还在微微抖动的光影,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那么首勾勾地“盯”住了我。
紧接着——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奶声奶气、又因为害怕抖得厉害的小嗓门儿,清清楚楚地、炸雷一样响在了我这死寂的小破屋:
“泥……泥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