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时节，蝉声裂帛。白玉润独坐闺房，案上银锁与父亲旧物中的半枚契合，锁芯弹出的暗格里，竟隐藏着半片茶经残页。当她将残页与父亲生前所藏茶经拼合时，内页浮现出用朱砂勾勒的东洋秘药图谱，"迷蝶散"三字旁批注着蝇头小楷："雪月花商号专供，需借茶树王新芽催化药性。"
"原来父亲早己察觉..."白玉润指尖抚过纸页褶皱，忽闻窗外竹帘轻响。抬眼只见慕子云的书童青砚立在廊下，垂首呈上染血的茶笺，便退至三步外垂手而立。她捏着笺角的手微微发颤，素白宣纸上"明修通倭"西字刺得双目生疼，血迹己干涸成暗褐色，在"倭"字最后一笔拖出细长血痕，竟似有人握笔时被利器所伤。
"你家公子...如何说？"她将笺纸藏入袖中，声音压得极低。
青砚喉头滚动："我家公子说，今夜子时三刻，城西 废弃的茶馆中，有..."话未说完便猛咬舌尖，改用手势暗语比划出："有新制的'松萝火青'待品。"
白玉润指尖攥紧湘妃竹扇骨。松萝火青是父亲生前最爱茶品，暗指父亲旧部；城西茶房则是早年爷爷白明远和父亲白景行建立起来的，昔年与茶道同仁议事之所。然男女大防之下，她断不能深夜赴约，正欲回绝，忽听屏风后传来母亲白周氏的咳嗽声："润儿，且听他说完。"
白周氏倚着软枕被侍女扶出，腕上还缠着昨日诊脉时的细纱——茶会上所中虽缓，却仍需将养。她望着青砚手中的银锁，忽而泪盈于睫："当年你父亲总说'茶阵锁钥，可证清白'，如今...该是真相大白之时了。"
话音未落，忽有小厮急报："小姐！城西茶棚发现东洋侍女尸首，手里攥着..."小厮呈上半片和纸，雪白纸面上墨字淋漓："夏至己至，该清账了。"落款处盖着一枚枫叶纹私章，正是雪月花侍女阿樱的物件。
白玉润浑身发冷。小暑前两日，她曾见阿樱在茶政司外与何明修的贴身随从低语，此刻看来，那随从腰间悬的香囊纹样，竟与雪月花短刀穗子上的残片同出一源。
"母亲可还记得，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茶饼？"她俯身替白周氏拢了拢衾角，见母亲眸中闪过痛楚，知她不愿多提往事，遂转口道，"今日整理父亲旧物，发现他常临摹的《茶录》里，夹着雪月花商号的进货单。"
白周氏指尖骤然收紧："你父亲...曾说东洋茶商惯用'阴火焙茶'之法，坏了我朝茶道根本..."她剧烈咳嗽起来，侍女忙递上川贝枇杷膏，白玉润却注意到母亲眼底闪过一丝惊惶，似有话到嘴边又咽下。
子时初刻，青砚再次叩响角门，这回递来的是包着荷叶的茶团。白玉润拆开时，荷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茶团中心嵌着半枚指甲，染着丹蔻的指尖上，赫然有道旧疤。
"是慕公子的？"她攥紧茶团，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青砚摇头又点头，喉间发出嗬嗬声，竟是被人毒哑了。月光掠过他颈间勒痕，显是遭人追杀后拼死来报信。
白玉润忽觉前庭喧哗，遂将带指甲的茶饼放入抽屉内，把甲片藏入袖兜，刚出得门来，抬眼便见何明修人马明火执仗闯入府来，管家拦在二门处急得首搓手："何大人深夜到访，小姐怕是不便..."
"本官奉圣命查案，"何明修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玉带扣上的蟠螭纹泛着冷光，"听闻白小姐得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白周氏被扶至屏风后，白玉润强作镇定福了福身："不知大人所指何物？"
何明修伸手，随从呈上个檀木匣，里面是半片带血的茶笺——正是慕子云所递那封的残片。"通倭之罪，诛九族。"他目光扫过她袖中鼓起的轮廓，"白小姐若想自清，不妨交出慕子云的密信。"
白玉润想起父亲茶经里的批注："小暑荷露重，宜制'绿雪芽'，需取清晨未晞之露，佐以三年陈蜜。"但此刻她却只觉喉间苦涩如饮黄连，指尖触到袖中那枚带疤的指甲，窗外骤起狂风，吹得竹帘哗哗作响。忽闻更夫敲过三更，城西方向隐隐传来犬吠。
何明修忽然盯着她身后："那是...白老爷的茶筅？"
白玉润转身时，见博古架上祖父和父亲常用的竹制茶筅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东洋漆盒。盒盖掀开寸许，露出半卷绘着樱花的和纸，纸角染着暗红——正是侍女阿樱死时攥着的同一款式。
"此物为何在你府上？"何明修声音陡然严厉。白玉润尚未作答，伸手提留过盒子来查看，翻过来时发现漆盒底部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竟与慕子云银镯上的"细纹别无二致。
更声渐远，白周氏在屏风后突然开口："何大人可知，白老爷临终前，曾托人带话给我..."她声音发颤，"他说'明修的茶盏，盛的是东洋的水'。"
何明修瞳孔骤缩，手按向腰间佩刀。恰在此时，青砚突然扑倒在地，七窍流出黑血，而他攥着的荷叶上，赫然印着个湿漉漉的血掌印，五指之中，无名指竟短了一截——与慕子云母亲的断指一模一样。
白玉润猛地想起慕子云小臂的疤痕，忽觉天旋地转。父亲的印章、慕氏的血契、东洋的秘药...难道当年下毒之人，竟是有人借慕家之手？而何明修，不过是枚棋子？
"带走！"何明修拂袖下令，随从正要上前，忽有快马声自远处传来。小厮跌跌撞撞闯进来："小姐！城门口发现慕公子...他被人钉在茶政司的告示牌上，胸口插着雪月花的短刀！"
白玉润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桌案。屏风后传来白周氏的惊呼，而何明修己抓起那枚银锁，锁芯弹开的瞬间，他脸色剧变——暗格里除了茶经残页，竟还有半张泛黄的婚书，男方落款处，端端正正盖着"慕容复"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