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路被江卫东踩得尘土飞扬,他几乎是半抱着苏锦绣冲进了军营卫生所!
“医生!医生呢!快出来!”江卫东的大嗓门震得走廊嗡嗡作响,他怀里的苏锦绣身子软得像团棉花,额角的血又渗出了新迹,顺着鬓角滴在蓝布褂子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几个正在换药的士兵探出头,见状纷纷让路。江卫东视线扫过靠墙的长椅,想也没想就把苏锦绣轻轻放了上去。
女孩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苍白的脸颊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干得起皮,长长的睫毛像脆弱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这咋弄的?!”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医生拎着药箱跑出来,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他是卫生所的老军医,姓陈,见惯了跌打损伤,却没见过一个姑娘家流这么多血。
“陈医生!快看看她!火车上摔的,撞着头了!”江卫东急得首搓手,视线死死盯着苏锦绣胸前的血渍,“流了好多血,人都快昏了!”
江卫东心里正打鼓——苏建军那小子是个宠妹狂魔,要是知道妹妹来看他,结果在他地盘上受了这么大罪,怕不是要扛着枪在军营里暴走?
“让开让开!”清脆利落的女声打断了江卫东的胡思乱想。
“怎么回事?”顾廷芳快步走到长椅旁,指尖搭上苏锦绣的手腕。脉搏细弱,皮肤冰凉,确实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她掀开苏锦绣额前的碎发,伤口不算深,但因为处理不及时,周围己经有些红肿。
“江副营长,扶她到病床上去。”顾廷芳立刻下指令,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威严,“准备清创缝合,再拿点葡萄糖水!小李,去烧点热水!”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白大褂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弧线。江卫东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抱起苏锦绣时,才发现这姑娘轻得像片羽毛,怀里的布包也轻飘飘的,里头不知装了什么。
“水来了!”小护士端着搪瓷缸跑过来。
顾廷芳接过,用棉签蘸了酒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女孩似乎有了些反应,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锦绣?苏锦绣?能听见吗?”江卫东凑过去喊了声,心里更急了。
苏锦绣的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温热的黑暗里,耳边是模糊的人声和脚步声,额头的刺痛时远时近。她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挂了铅块,身体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血压偏低,心率快。”顾廷芳放下血压计,眉头紧锁,“先缝合伤口,补充液体。江副营长,你去打盆干净水来,顺便通知一声……顾团长那边,看要不要派人去火车站问问情况。”
她特意顿了顿,提到“顾团长”时,眼神不自觉地扫了江卫东一眼。
江卫东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她指的是顾廷深。顾廷深是正营级团长,平时最讲规矩,要是知道有军属在辖区内受伤,怕是少不了要过问。
“哎!好!”江卫东不敢怠慢,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声咚咚作响。
病房只剩下顾廷芳、陈医生和两个护士。顾廷芳拿起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凑近苏锦绣的伤口。女孩似乎感觉到了刺痛,眉头痛苦地蹙起,苍白的脸颊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一下,很快就好。”顾廷芳的声音放柔了些,陈医生在一旁协助,递过缝合针。顾廷芳的动作干净利落,她在部队历练多年,什么样的伤没见过?
但给年轻姑娘缝合额头的伤口,她还是头一次,部队里大多都是糙老爷们。这张脸生得太俊了,眉是眉,眼是眼,哪怕沾着血污,也像幅被弄脏的水墨画,透着可惜。
“这丫头,看着不像乡下长大的。”陈医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皮肤这么细,手也不像干粗活的。”
顾廷芳没接话,心里却也存了几分疑惑。苏建军她有点印象,是三连的连长,性子有点冲,家里是农村的,怎么妹妹长得这么……金贵?
2个小时之后,
苏锦绣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额头的疼痛被一层柔软的屏障隔开,她做了个梦,梦里还是现代的手术室,无影灯亮得刺眼,器械盘叮叮当当响着,助手在耳边报着数据:“血压80/50,心率110……”
“止血钳。”她下意识地开口,手却摸了个空。
“锦绣?”
谁在叫她?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挂着白色蚊帐的铁架床。
“你醒了?”
一张端庄大气的脸出现在眼前,眉眼间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是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女护士。
“伤口……”她想抬手摸额头,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稍微一动,额头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别动!”顾廷芳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伤口刚缝合好,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苏锦绣才发现身上的蓝布褂子换成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病号服,领口松松垮垮的。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被子底下自己的身体,确实是虚弱到了极点。
“水……”她嗓子干得像冒火。
顾廷芳立刻端过床头柜上的搪瓷缸,用棉签蘸了水,轻轻润湿她的嘴唇:“刚醒不能喝太多,先润润嗓子。”
清凉的水珠滑过干裂的唇瓣,带来一丝慰藉。苏锦绣看着顾廷芳,这个女人的动作很温柔,眼神却很锐利,像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江大哥……”她想起了江卫东,那个咋咋呼呼却透着实在的副营长。
“江副营长去给你打饭了。”顾廷芳放下搪瓷缸,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你二哥苏连长临时有任务去了边境,通讯不太方便,江副营长己经派人去通知了,估计得等两天才能回来。”
苏锦绣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忐忑。原主记忆里的二哥苏建军是个火爆脾气,要是知道她受伤,怕是真要闹起来。
“你叫苏锦绣,对吧?”顾廷芳看着她,语气随意,像是拉家常,“哪个村的?我看你面生得很。”
来了!苏锦绣心里一凛,面上却露出茫然和怯懦,模仿着原主的语气:“我、我是红杏村的……第一次来军营……”
“红杏村?”顾廷芳挑眉,“离这儿可不近呢。你一个人来的?路上怎么弄的伤?”
问题来了。苏锦绣早就想好了说辞,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在、在火车上……没站稳,撞到墙上去了……”
她刻意让声音颤抖了一下,表现出小姑娘的惊惧。
顾廷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苏锦绣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似乎想透过她的表情看到真相。
“火车上撞的?”顾廷芳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敲击着床头旁的小柜子,“撞得这么狠,流了这么多血,周围没人扶你一把?”
苏锦绣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更加惶恐:“人、人太多了……我喊了一声,就、就晕过去了……”她适时地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眉头蹙起,“额头好痛……”
这招果然有效。顾廷芳见状,便不再追问,语气缓和下来:“伤口缝了三针,没伤到骨头,就是失血有点多,得好好补补。这几天就在卫生所住着,我让炊事班给你炖点红糖水。”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你先躺着,我去看看你的药。有什么不舒服就喊一声,小李护士就在外面。”
顾廷芳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可不知怎么的,顾廷芳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女孩眼底闪过的不是纯粹的怯懦,而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是她看错了吗?
顾廷芳走后,苏锦绣才缓缓睁开眼。
她靠在床头,打量着这间简陋的病房。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墙上挂着一幅“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窗户糊着白纸,透着外面的光亮。一切都真实得可怕,提醒着她己经彻底离开了熟悉的世界。
她尝试着调动脑海里的空间——那十立方米的虚无依旧存在,急救箱和工具箱静静地躺在角落。
“还好有急救箱,伤口必须马上处理!”她心念一动,急救箱便出现在了被子里。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碘伏、酒精、纱布、缝合针线……甚至还有几支抗生素,都完好无损。
这是她最大的依仗。刚才顾廷芳处理伤口的手法虽然熟练,但这个年代的消毒条件和药品,跟现代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幸好伤口不深,不然感染的风险极大。
她悄悄把急救箱收回空间,额头上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这具身体底子太差,稍微失血就扛不住了。
“锦绣!”
江卫东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飘了进来:“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他端着一个搪瓷碗,碗里是黄澄澄的小米粥,上面飘着几滴油花,还卧着一个白花花的鸡蛋。这在七十年代,己经是难得的补品了。
“快趁热吃了!”江卫东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递过一把铁勺子,“顾护士说你失血多,得补补。这鸡蛋是我找炊事班班长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要来的,平时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苏锦绣确实饿坏了,她接过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小米粥熬得很烂,带着谷物的香甜,鸡蛋也煮得恰到好处。
江卫东在一旁看着她吃,脸上的焦急慢慢散去,换成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你这丫头,可把我担心坏了。你二哥那边我己经让人传话了,估计后天能赶回来。这几天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客气!晚上我让小晴再给你送点吃食过来。”
“小晴?应该是她的同学夏艳晴!”苏锦绣心里暗暗思考着。
他挠了挠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那个姐姐,就是顾廷芳护士,问你咋受的伤?你跟她说了吗?”他的眼神里透露着试探。
“我、我就摔倒了……”苏锦绣低下头,舀起一勺粥。
“喔,好好好”江卫东松了口气,“这事儿你可别跟你二哥说,不然他肯定得找火车站的人麻烦,到时候闹起来……”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苏锦绣懂他的顾虑,这个年代讲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是在军营这种纪律严明的地方,一点小事都可能被放大。
“我知道了,江大哥。”她小声应道。
江卫东又说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便匆匆离开了,说是还要回去处理军务。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苏锦绣喝完了粥,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远处是整齐的营房,绿色的军装在阳光下晃动,偶尔传来响亮的口号声。
这里就是顾廷深所在的军营。
记忆里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军官,长得帅,脾气冷,是很多女战士和军属的暗恋对象。28岁便做了首长,军功赫赫!
而她,一个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顶着“炮灰”的身份,带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空间,现在又躺在他姐姐工作的卫生所里……
苏锦绣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这七十年代的军婚生活,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
她闭上眼睛,开始梳理原主的记忆,思考着接下来的路。原主的二哥很快就会回来,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能说。
如果原主的哥哥真的和人贩子有牵连,那么她也很难活下来!
至于那个高冷禁欲的军官大佬顾廷深……她暂时没心思去想。当务之急,是先在这卫生所里,扮演好一个“娇弱怕事”的乡下姑娘。
只是,刚才顾廷芳那锐利的眼神,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这个男人的姐姐,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苏锦绣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看来,这穿越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