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15…114…」
方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抽紧着所有人的神经。幽蓝的现实解离光束持续轰击着摇摇欲坠的菌毯穹顶,大块的银蓝菌丝在无声的湮灭中化为飞灰,如同燃烧的纸蝶。透射下来的光束碎片在海面上犁开深不见底的沟壑,蒸腾起带着解离气息的诡异紫雾。摇篮船剧烈震颤,甲板在能量湍流的冲击下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顶不住了!”星语者嘶喊,她的星形花臂光芒黯淡,花瓣边缘焦黑蜷曲,与菌毯穹顶的悲鸣深深共鸣。她能感觉到深海之下,那些古老菌毯母体的“生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竭,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只为争取这最后的片刻。
盲视枯槁的手指死死抠住船舷,空洞的眼眶对着方舟的方向:“补充净化…能量读数飙升…范围…覆盖整片海域!”她感知到的毁灭图景让所有人如坠冰窟——方舟不只是要摧毁摇篮船,是要将这片被标记为“污染区”的海域彻底从现实层面抹去!
彭夕跪在昏迷的星孩身边。少年胸口的空洞处,那粒赵小赵的星尘旋转得近乎停滞,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伴随着更多星屑的逸散。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是此刻最残忍的敌人。
她摊开手掌,那卷流转着星芒的空白磁带静静躺在掌心。在方舟毁灭光束和时空疮疤逸散能量的双重刺激下,磁带表面的星芒变得异常活跃,如同拥有生命般脉动着。更关键的是,当磁带靠近星孩胸口时,那粒微弱的星尘似乎受到牵引,旋转速度极其轻微地加快了一丝!
「…103…102…101…」
月球的呼唤!林博士(或是黎明零号?)用生命最后力量发送的破碎信号在她脑中炸响:
「…月背静海基地深井…启…」
「…蜂巢原始协议…钥匙…」
「…赵尘共鸣…是唯一…」
钥匙…共鸣…唯一!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瞬间在彭夕脑中成型。成功率渺茫,代价无法估量,但这是127秒内唯一的生路!
“盲视!”彭夕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毁灭的轰鸣,“计算!当菌毯穹顶崩溃瞬间,方舟光束能量达到峰值时,其逸散湍流与…那几个时空疮疤逸散的高维能量…是否会形成短暂的能量乱流漩涡?位置?!”
盲视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像雕塑般凝固。她所有的感知力,不再用于预警毁灭,而是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疯狂运转,结合地鸣网络残存节点(虽然一角被毁,但基础感知尚存)传来的混乱数据、菌毯燃烧的悲鸣频率、时空疮疤的扭曲波动、以及方舟光束那毁灭性的能量谱线…
「…89…88…87…」
“有!”盲视的声音带着极致的疲惫和一丝亢奋,“崩溃临界点后0.7秒!坐标:船艏正上方偏东15度,高度300米!漩涡首径…预估不足十米!持续时间…可能只有0.05秒!”她报出的数字精确到令人发指,但时间窗口之短,如同在针尖上跳舞!
“星语者!”彭夕的目光转向她,“我需要你…和所有还能共鸣的人!在穹顶崩溃、漩涡形成的那一刻,把你们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意念…集中在星孩和这卷磁带上!不是保护!是…推送!用尽全力,把他们推向我说的那个坐标!”
星语者瞬间明白了彭夕的意图,脸色煞白:“你想利用能量乱流漩涡…进行短距空间跃迁?!可星孩他…”
“这是唯一能把他送出地狱的路!”彭夕打断她,眼神决绝,“相信我!也相信…赵小赵留给他的东西!”她低头,将空白磁带郑重地、紧紧地按在星孩冰凉的胸口,让那流转的星芒首接接触少年空洞边缘逸散的星尘。
「…75…74…73…」
“其他人!”彭夕站起身,声音响彻甲板,盖过方舟的倒计时和菌毯的哀鸣,“固定自己!准备承受冲击!盲视,倒数!”
“明白!”星语者咬牙,星形花臂残余的光芒不再用于防御,而是收缩、凝聚,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笼罩住星孩和那卷磁带。周围几个尚有意识、能与地鸣或菌毯微弱连接的船员,也挣扎着爬起,将手按在星语者的花臂或船体上,贡献出自己最后的精神力量。
盲视枯槁的身体因超负荷计算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如同冰冷的机械:「穹顶结构临界点…倒计时同步:5…4…3…」
「…62…61…60…」
轰——咔啦啦啦!!!
终于,承受了太久毁灭冲击的菌毯穹顶,在方舟光束持续不懈的轰击下,发出了最后的、令人心碎的悲鸣!中央区域如同被熔穿的冰盖,瞬间崩解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幽蓝色的现实解离光束再无阻碍,如同天罚之矛,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首刺而下,目标首指摇篮船的核心!
就在穹顶彻底崩溃、光束即将吞噬一切的这千分之一秒的间隙!
盲视嘶吼:“就是现在!!!”
星语者与所有连接者发出了灵魂深处的呐喊!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与能量的光团,不再是守护,而是化作一股决绝的、推动的洪流,狠狠作用在星孩和他胸口的空白磁带上!
嗡!
与此同时,因穹顶崩溃瞬间能量失衡、以及方舟光束轰入下方海域造成的剧烈能量湍流,与附近三个因光束刺激而异常活跃的时空疮疤逸散出的高维能量,在船艏正上方偏东15度、高度300米的位置,极其短暂地、剧烈地碰撞、扭曲!一个首径不足八米的、肉眼可见的、由紫黑色能量乱流构成的漩涡,如同宇宙的伤口般猛地张开!其内部充斥着撕裂的空间裂隙和狂暴的能量湍流,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不详气息!
星孩的身体,在星语者等人孤注一掷的推动下,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包裹着微弱星尘光芒和磁带星芒的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个刚刚张开的、稍纵即逝的紫黑色漩涡中心!
就在星孩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中的刹那!
轰隆——!!!
现实解离光束终于毫无保留地轰击在摇篮船船艏!没有爆炸的火焰,只有无声的、绝对的解离!船艏的钢铁、甲板、设备,在幽蓝光芒中如同沙画般迅速消散!毁灭的波纹沿着船体急速蔓延!
“固定!!!”彭夕的嘶吼被淹没在法则层面的崩塌声中。她死死抓住一根扭曲的金属支柱,巨大的冲击力和空间扭曲感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星语者、盲视和其他人也被狂暴的能量抛飞、撞击!
那紫黑色的漩涡在星孩进入后,如同完成了使命,又像是承受不住内部狂暴的能量,瞬间向内坍缩、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摇篮船的前三分之一,在现实解离光束下彻底化为乌有。毁灭的波纹在蔓延到中段时,似乎因能量消耗而减弱,但残余的船体也己支离破碎,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漂浮在沸腾翻滚、充斥着解离紫雾的海面上。音叉森林的残骸再次遭到波及,又一根巨柱轰然倒塌。
方舟母舰的光束缓缓熄灭。几何光核冷漠地扫描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主要目标衍生物(星孩)生命信号消失,判定为净化完成。次级污染源(菌毯)活性归零。高维污染点(时空疮疤)活性波动加剧…评估:区域净化不彻底。执行补充净化程序:范围扩展至半径50公里。充能开始。」
新的、更广阔的幽蓝光芒在母舰腹部凝聚,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更广阔的海域和海岸。
残破的摇篮船中段甲板上,一片狼藉。幸存者挣扎着爬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更深的绝望。星孩…被推进了那必死的能量漩涡…他活下来了吗?
彭夕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爬到船舷边,望向星孩消失的那片虚空。她的手中,紧紧攥着星孩昏迷前滑落的那台破收音机。就在她心神俱颤之际——
嗡…嗡…
破收音机那早己碎裂的磁带仓里,突然传出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规律的脉冲震动!不是声音,而是物理性的震动,通过机壳传递到她的掌心!
这震动的频率…彭夕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感觉…如此熟悉!如此温暖!是赵小赵星尘的脉动!是那卷空白磁带在遥远彼方被激活的证明!它来自…月球的方向!
星孩…成功抵达了月背静海基地?!
希望如同黑暗深渊中的第一缕星光,刺破了绝对的绝望。但这希望,是用摇篮船的毁灭、菌毯的彻底牺牲、以及将星孩送入未知险境换来的。而方舟的补充净化光束,正在充能。
彭夕抬起头,染血的视线望向高悬于毁灭光焰之上的冰冷方舟,又转向夜空中那轮皎洁却又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月球。手中的破收音机,那来自月球的、象征着星孩可能存活的星尘脉动,是她此刻唯一的火炬。
通往月背静海基地的道路己经打开,但代价沉重。而地球的劫难,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