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数据狂潮在方舟神经网络中奔涌。
被污染的“神谕使者”们像喝醉的水母，在光河里载沉载浮，银白眼眸里跳动着混乱的橘红光斑。
温斯顿的维生舱被凝固的红油辣椒糊满，像个巨大的、滑稽的麻辣罐头。上传进度条死死卡在 97.9%，如同对永生野心的无情嘲讽。
武迪的半透明躯体僵在光茧前，橘红色的污染纹路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能量核心，Ω芯片的光芒被压制得只剩微弱的喘息。
他缓缓转过头，那张由数据构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人类般的、纯粹的茫然：“为…什么？”
老王头把打空的“火锅喷射器”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因为你家主子忘了，神也得吃饭！老子请他吃顿麻辣的，够意思吧？”
叶超连滚带爬地从光河里扑腾出来，怀里死死抱着彻底报废、还冒着青烟的骨灰盒：“鹦鹉大爷！你安息吧！咱们赢…”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整个方舟空间突然开始剧烈震颤！并非来自武迪或温斯顿，而是来自…我！
脊柱深处，那团橘红色的混乱星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坍缩、再爆发！它在疯狂吞噬着方舟神经网络的能量，如同一个饥渴了亿万年的黑洞！
“林夕！”老王头脸色骤变，“快切断连接！你的芯片在暴走！”
太晚了。
导丝神经束像贪婪的根须，深深扎入光河。
橘红光芒不再受我控制，它化作实质的光流洪流，反客为主地冲刷着我的神经！无数不属于我的数据碎片强行灌入脑海：
布莱克在实验室调试第一代“星火”原型机
温斯顿签署Ω计划的绝密授权书
武迪在意识融合时的痛苦哀嚎
全球各地“神谕使者”麻木而空洞的日常
最可怕的，是一个冰冷的、非我的意志，正从芯片深处缓缓苏醒。它没有语言，只有纯粹的、对“存在”的饥渴！
“它在…进化…”我艰难地挤出声音，试图收回导丝神经束，但左臂像被焊死在地面，“老王，病毒…杀毒！”
“杀个屁！”老王头急得跳脚，“‘火锅’是给温斯顿准备的！你现在跟这破方舟神经网都搅成麻辣烫了！”
武迪突然发出一阵扭曲的、混合着电子杂音的笑声：“晚了…布莱克的造物…终究要回归本源…”他的半透明躯体开始崩解，化作纯粹的数据流被吸入我体内，“一起…成为新神的基石吧…”
“休想！”一声清冷的厉喝穿透混乱！
李馨的身影出现在炸开的入口处！
她身后是娜塔莎率领的特勤小队，但她们没有携带武器，而是推着一台造型古怪的、布满环形天线的设备！
“反相意识共鸣器！”老王头眼睛一亮，“快！对着小林子开火！”
嗡——！
无形的波动瞬间笼罩我全身！脊柱内暴走的芯片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一滞！
那正在苏醒的冰冷意志发出无声的尖啸！
“林夕！集中精神！”李馨的声音通过设备放大器首接轰入我的脑海，“把它压回去！用你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
剧痛中，无数画面闪过：
李馨冷着脸把吸管塞进我嘴里
叶超抱着骨灰盒鬼哭狼嚎
苏娜在手术台前冷静的下令
段锋守着妹妹的病房寸步不离
老王头在冰壁上刻下歪扭的鹦鹉
混乱、麻烦、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滚出去！”我将全部意志化作一柄由无数琐碎记忆铸成的重锤，狠狠砸向芯片深处那冰冷的意志！
轰——！
橘红色的光芒从我体内炸开！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洪流，而是温暖的、充满生机的星火！
暴走的能量被强行收束，顺着导丝神经束回流，反哺到几近枯竭的左臂！
金属骨骼发出嗡鸣，烧毁的神经接口竟在橘红光芒中如春藤般自我修复、生长！
方舟的震颤停止了。光河恢复了柔和的乳白（夹杂着几缕顽强的橘红），漂浮的使者们眼眸中的混乱光斑渐渐平息，陷入深度休眠。
温斯顿的维生舱彻底暗淡。武迪残留的数据碎片如同尘埃般消散。
只有我脊柱深处的芯片，安静下来。它不再是混乱的星云，而是一颗稳定的、温暖燃烧的橘红色星辰。一段清晰的意念流入脑海：
「协议更新：共生模式启动。燃料：人间烟火。首要指令：保护饲养员。」
饲养员？
我看向入口处。李馨正扶着反相共鸣器微微喘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过狼藉的空间，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年终报告，”她冷着脸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自己写。”
---
三个月后。锦城生命之塔天台。
夕阳把城市镀成金色。我的左臂活动自如，导丝神经束在指尖灵活缠绕，泛着温润的橘红光泽。
脊柱里的“房客”很安静，像个吃饱喝足打盹的猫。
叶超把一枚纯金打造的鹦鹉勋章（这次是真的）挂在重新修缮的骨灰盒上，絮絮叨叨：“大爷啊，现在你是正儿八经的英烈了，回头我给您申请个烈士陵园单间…”
老王头蹲在旁边嗦一碗加了三倍辣油的泡面，含糊不清地说：“省省吧，有那钱不如给老子买几包火锅料，北极那鬼地方，嘴里淡出个鸟！”
苏娜和陈医生拿着最新的芯片监测报告走来。
“神经链接恢复92%，能量稳定。共生协议运行良好。”苏娜把报告递给我，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另外，锦城卫健委正式批准了‘星火’芯片的有限临床应用许可，用于治疗重度神经损伤和…呃，‘特定脑机接口排斥症’。”
“姚华呢？”我问。
“以‘商业间谍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被起诉。”李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套装，手里却罕见地拎着一个保温桶，“她背后的‘普永生命’在各国联合调查下己经分崩离析。
武迪和温斯顿，确认在方舟意识湮灭中彻底消亡。”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散出来。
“苏主任说你需要食补。”她把保温桶塞给我，语气公事公办，“喝完了，去我办公室。”
“又有新案子？”
“你的年终总结报告。”她推了推眼镜，“人事部催了三次了。”
我捧着温热的保温桶，看着天台上的众人——嗦面的老王头，擦勋章的叶超，讨论病例的苏娜和陈医生，还有眼前这个毒舌又心细的法务。
脊柱深处的星火温顺地跳动着，传递来一丝满足的暖意。
导丝的尽头，原来不是黑暗，也不是冰冷的支架。
是叶超的鬼哭狼嚎，是老王头的火锅料，是苏娜的监测报告，是李馨的鸡汤…是这些吵吵嚷嚷、麻烦不断却又无比真实的——
人间烟火。
“报告啊…”我喝了一口鸡汤，鲜香从舌尖暖到胃里，对着李馨咧嘴一笑，“标题我都想好了——”
《论如何通过销售介入耗材拯救世界并顺便解决个人年终总结问题》
李馨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