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散发的乳白色光芒,像一层温柔的薄纱,笼罩着这片死寂的钢铁废墟。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消毒水、铁锈、腐败有机物和臭氧的刺鼻味道似乎淡了些,被一种近乎圣洁的宁静取代。
但这种宁静,脆弱得如同初春湖面的薄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悬而未决的恐惧。
我瘫在李馨怀里,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左臂——那条从指尖到肩膀彻底被冰冷金属和铂金丝网包裹的玩意儿——沉甸甸地搭在地上,没有一丝知觉,只有一种深嵌入骨髓的、持续的钝痛从脊柱深处的芯片传来,提醒着我付出的代价。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那是意识战场里与武迪幽灵搏斗留下的内伤。
“夕…”李馨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她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我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瓷器。“感觉咋个样咯?”
私下,我俩还是习惯用蜀地的方言交流。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
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沾着灰尘和几点我喷出的暗红血渍,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后怕,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对未来的茫然。
这眼神像根针,刺得我心里一抽。
“木得事…死球不了。”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就是…这条‘VIP专享’手杆儿,以后…开瓶盖估计得找你帮忙了。”
我试着动了动那金属手指,它们只是轻微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像垂死的虫子。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到李馨身上,我能感觉到她抱着我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但随即抱得更紧。
“还有心思贫嘴!”苏娜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却也恢复了几分她惯有的雷厉风行。
她正指挥着勉强能站起来的叶超和李芸:“叶超!别装死了!检查伤员!李芸,看看那台‘古董’还能不能动!我们需要光源!稳定光源!”
叶超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着周围瘫痪的钢铁丛林,又看看那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大核桃”,啧啧称奇:“我的老天爷…真给按重启键了?夕哥,你这‘人肉U盘’插得够狠啊!”
他走到王师傅那台立下汗马功劳的C型臂旁边,试着推动它,轮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但还能动。
“王师傅,您这‘老伙计’命真硬!回头给它镀个金身!”叶超这坑货,也不管事主本人听不听得到,自顾自的念着。
李芸则忙着检查伤员。那位不幸被“升级”成轮床的刘医生,此刻安静得像一件普通家具。
她轻轻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床架:“刘医生?能听见吗?安全了…” 轮床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核心的白光在上面投下冷硬的轮廓。
依靠着核心散发的柔和白光和叶超捣鼓了半天才稳定输出的、C型臂发出的微弱X射线(作为临时照明),我们开始清理核心区边缘一小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苏娜不愧是外科主任出身,指挥若定,效率极高。
“这里,清理出来,做临时医疗点!”她指着几台倒下的、相对干净的器械推车。
“叶超,李芸,把能找到的、未被污染的纱布、绷带、消毒液都集中过来!特别是抗生素!外伤药!”
“林夕,”她转向我,目光在我冰冷的左臂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医生的冷静评估,“你暂时是‘重型设备’,原地待命,保存体力。李馨,你负责看着他,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我战术背心里那个装着“焦黑琥珀”的口袋,眼神凝重,“这东西,总觉得还没完。”
“好…勒,主任”我木讷的应了一声。
李馨点了点头,把我扶到一台还算完整的操作台旁靠坐着,自己则警惕地守在我身边,目光不时扫向通往其他区域的幽深通道,手一首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从安保尸体上找到的战术匕首。
核心的白光稳定地照耀着。这片小小的、临时清理出来的区域,渐渐有了一丝“秩序”的模样。倒下的推车被扶正,拼凑成简陋的“病床”。
李芸和叶超搜集来的少量未被污染的医疗物资被分类摆放。
苏娜甚至用找到的记号笔,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金属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生命之塔 - 临时医疗点 - 无影灯”
字迹有些歪斜,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看着那几个字,再看看苏娜沾着血污却挺得笔首的背影,李馨专注警戒的侧脸,叶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笨拙地整理物资的样子,还有李芸轻声安慰着那个手臂受伤的年轻安保小哥…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我胸口。
这不再是冰冷的高科技医疗中心。
这是一片废墟上,由几个伤痕累累的人,用最原始的意志和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点燃的一盏小小的、微弱的…“无影灯”。
它照亮的不仅仅是伤痛,更是绝望深渊中,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人性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