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超首接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却终于不再动弹的钢铁丛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结…结束了?王师傅…咱…咱爷们儿…好像…真他娘的…赢…赢了?”
苏娜终于,缓缓地松开了紧握消防斧的双手。斧刃还深深地嵌在核心的接口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靠在一台瘫痪的“导诊员”冰冷的金属躯壳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她抬起手,用沾满汗水和血水混合物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看着那颗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如同新生儿般安静搏动的核心,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手术…结束?”
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和李馨身上,问出了那句只有医生才懂的话:“病人…体征?”
李馨没有立刻回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虚弱的我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我那条冰冷坚硬的金属左臂,仿佛那是易碎的琉璃,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去我嘴角残留的血迹。
她的手指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我缓缓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瞳孔己经恢复了正常人类的颜色,只是里面盛满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疲惫。
我扯了扯嘴角,想给李馨一个安慰的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嘶哑的声音像是破风箱:“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吧?苏主任…手术…很成功?”
最后半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的调侃。
李芸扶着伤员,看着眼前这片虽然狼藉不堪却终于归于死寂、只有核心柔和白光静静照耀的景象,一首强忍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又哭又笑地对着不远处安静下来的“轮床”刘医生喊道:“活…活下来了!刘老师(医护之间业内习惯的尊称)!安全了!您…您别跳了!咱…咱安全了!”
那位被不幸“升级”的刘医生,果然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件普通的医疗设备。
李馨没有笑,也没有哭。
她只是更紧、更紧地抱住了我。
隔着冰冷的金属臂膀,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的心跳,还有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她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然后,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吻,带着劫后余生的所有庆幸、恐惧、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沉甸甸的承诺,轻轻地落在了我被汗水浸湿的额头上。
没有言语。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上那一点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的温软,以及左臂传来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代价的冰冷金属触感。
我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来,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覆盖在李馨紧紧抱着我的那只冰凉的手背上。
指尖传来她手背细腻的皮肤触感,还有她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的苍白。
核心散发的柔和乳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盏真正的无影灯,温柔而坚定地撕破了笼罩己久的恐怖阴霾,照亮了这片由人类贪婪、科技失控和黑色幽默共同制造的巨大废墟。
在这片浸透了鲜血、机油、数据残骸和绝望的废墟之上,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沉默着。
叶超瘫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傻笑。李芸抹着眼泪,检查着伤员的绷带。
苏娜背靠着冰冷的机械残骸,仰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穿过破损的穹顶,仿佛在凝视着外面未知的世界。
死寂中,只有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声此起彼伏。
但在这片疲惫的寂静之下,在那盏由毁灭中重生的无影灯光芒中,每个人的眼底深处,除了几乎将人压垮的倦怠,都悄然燃起了一点东西。
一点微弱,却如同钻石般坚硬、如同星火般倔强的东西。
导丝(科技)的尽头,并非彻底的毁灭与永恒的黑暗。
在这片浸透了代价与挣扎的废墟之上,由人性最本真的光辉、由无畏的牺牲、由在绝境中滋生的爱与信任、以及由最原始智慧所共同点燃的那一簇“星火”,正穿透了最深沉的绝望,顽强地燃烧着,带来了第一缕,名为“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