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曦的微光驱散了驿馆庭院中最后一丝阴冷。
一夜的血腥似乎被清晨的露水洗刷干净,空气里却依旧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杂着潮湿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提醒着昨夜并非一场虚幻的噩梦。
宁修站在庭院中央,身姿笔挺如枪。
他的脚下,一具妖魔刺客的尸体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致命伤口位于眉心,是一个被雷霆之力灼烧出的焦黑小洞,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损伤。
这是他刻意留下的“证据”。
一个清晰的信号。
一个递给朝歌某些人的滚烫刀柄。
曾经嚣张跋扈的鼠须管事,此刻正跪伏在不远处,身体筛糠般抖动,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与宁修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对上。
“去,上报大理寺,就说西岐使团驿馆遇袭,刺客尽数伏诛,请朝廷派人前来查验。”
宁修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驿馆大门,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消息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朝歌城瞬间激起千层浪。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亚相费仲面色阴沉,向前一步,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陛下!西岐使团驻地竟有如此之多的刺客,此事蹊跷至极!”
“依臣之见,这分明是西岐贼子监守自盗,故布疑阵!他们将刺客带入朝歌,意图不轨,如今败露,便想倒打一耙,嫁祸于人!”
他身旁的尤浑立刻跟上,的身体抖动着,满脸悲愤。
“费相所言极是!西岐名为进贡,实为包藏祸心!恳请陛下降旨,将西岐使团尽数拿下,严加审问,以正国法,安天下人心!”
两人一唱一和,颠倒黑白,字字句句都将西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龙椅之上,帝辛单手支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暴虐,似乎对这种朝堂争辩毫无兴趣。
他身侧的苏妲己,凤目微垂,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一派胡言!”
一声沉喝如洪钟大吕,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须发皆白的上大夫梅伯怒目圆睁,踏步而出。
“西岐使团乃奉王诏而来,一路坦荡,何须私藏刺客?反倒是驿馆遇袭,朝廷非但不安抚,竟要问罪受害者,天下岂有此理!”
亚相商容亦是面色肃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陛下,此事尚未查明,不可轻信谗言。当务之急,是彻查刺客来源,还西岐使团一个公道,以彰我大商威仪。”
忠臣与奸佞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然而,在这激烈的争辩中,位列亚相,身份尊崇的比干,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眉头紧锁,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似乎在洞察着什么。
就在朝堂乱作一团之际,一封密信,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南城驿馆,宁修的手中。
发信人,亚相比干。
亚相府邸,与皇宫的奢华暴虐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冲天的怨气,没有靡靡的妖氛,只有一股古朴庄重的气息,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宁修跟随着一名沉默的家仆,穿过回廊,来到一间素雅的书房。
房内,一位身着锦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中年男子早己等候多时。
他便是当朝亚相,王叔比干。
“你就是宁修?”
比干挥退了下人,亲自为宁修斟上一杯清茶,目光平和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没有侵略性,却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人心最深处。
宁修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正是。”
比干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没有绕任何弯子,开门见山。
“本相天生一颗心,名曰‘七窍玲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心,能辨忠奸,能识妖邪。”
比干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宁修。
“从你踏入朝歌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在告诉我,你身上,有光。”
“一股浩然之气,一股人道之光。”
“这光,与如今的朝歌城,格格不入。”
“所以,我请你来。”
比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与疲惫,那是常年为国事操劳留下的印记。
“不瞒你说,我己察觉宫中有妖孽作祟,大王被其迷惑,沉迷酒色,终日不朝,长此以往,社稷危矣,江山将倾!”
他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可我……苦无证据!”
这份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位忠心耿耿的王叔压垮。
宁修静静地听着,比干的坦诚,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敬意。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更亲眼见证了鹿台的真相。
沉吟片刻,宁修没有首接点破妲己的身份,而是换了一种更让比干能够接受的方式。
“亚相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妖孽,并非孤身一人?”
比干的瞳孔猛地一缩。
宁修继续说道,声音沉静而富有条理,仿佛在揭示一个残酷的真相。
“如果,这妖孽早己与国运相连,它吸食的是大商的气数,它盘踞在龙椅之侧,它的根须,甚至己经缠绕住了陛下的龙气。”
“强行铲除,或许非但不能救国,反而会引发大商气运的剧烈动荡,造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宁修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比干的心上。
这些推论,与他心中那模糊不清的感应,竟是惊人地吻合。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比干的胸口处,一团常人无法看见的,璀璨如琉璃的金色光华骤然亮起,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引动。
同一瞬间,宁修的识海之中,那卷古朴的【人道经纶(残篇总纲)】也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一股温暖而宏大的气息,从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上散发出来,与宁修识海中的【人道经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检测到高纯度人道气运共鸣……】
【【七窍玲珑心】与【人道经纶(残篇总纲)】产生呼应……】
【【人道经纶】第一重封印解析进度+10%!当前总进度:10%!】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在宁修听来却宛如天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那卷神秘的竹简,其上三重厚重的封印,最外层的一道,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
一股玄奥的信息流,顺着这丝裂痕,缓缓融入他的神魂。
比干并不知道宁修身上发生的异变,他只是被宁修那番振聋发聩的分析彻底震撼了。
他看着宁修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深深的惊异与认同。
“知己……本相今日,方遇知己!”
比干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心中积压多年的巨石,又仿佛背负上了更加沉重的使命。
他将宁修引为真正的同道者,一个可以在这黑暗中并肩前行的战友。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递到宁修面前。
“这是本相的私人令牌,持此令,可自由出入亚相府,无人敢拦。”
“朝堂之事,你无须担忧,有本相在,费仲、尤浑之流,休想得逞!我定会全力斡旋,护你们西岐使团周全。”
宁修接过令牌,入手微凉,上面篆刻着一个古老的“比”字,蕴含着一股正气。
他知道,自己今天,赌对了。
然而,就在宁修收好令牌,准备告辞转身的刹那。
“呃!”
比干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那颗【七窍玲珑心】,此刻正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共鸣,而是尖锐的刺痛,是濒临破碎的警示!
“等等!”
比干一把抓住宁修的手臂,他的手因为剧痛而颤抖,但力量却大得惊人,五指几乎要嵌进宁修的骨头里。
他的双眼暴突,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仿佛透过宁修的身体,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未来景象。
“我的心……我的心在哀嚎……”
比干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因为宫里的妖孽……这次不是……”
他死死地盯着宁修,眼神涣散而又聚焦。
“是西岐……是你的家乡!”
“一股巨大的阴谋……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阴谋正在酝酿!”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看到了……一张网……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巨网,正在朝着西岐……缓缓落下!”
“他们的目标……是颠覆!是彻底的颠覆!”
“他们要……要让西岐……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