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温度比外面低至少十度。秋燕的手指冻得发僵,几乎捏不住笔记本。那句话像把锋利的冰锥,首首刺进她的太阳穴,"你不是程大山亲生"。
"先出去。"铁山的声音在洞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这里结构不稳。"
秋燕却像被钉在原地,煤油灯的光晕在纸页上跳动,照亮下一行字:
「你的生父是δ组首席医学专家林见海,在矿难中为保护数据牺牲。大山答应以亲生女儿名义抚养你...」
字迹在这里被水渍晕开,可能是母亲的泪水。秋燕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煤油灯的光分裂成无数金色碎片,就像她此刻西分五裂的认知。
铁山的手轻轻搭上她肩膀:"秋燕..."
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铁山立刻转身,把秋燕护在身后。煤油灯的光线里,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在洞口。
"李婶?"秋燕认出来人。
老妇人手里提着个布包,气喘吁吁:"追着你们的脚印来的..."她递过布包,"铁山的药。"
铁山疑惑地接过,打开后是几个油纸包和一个小瓷瓶。李婶凑近煤油灯,皱纹里嵌着担忧:"你爹临终前给的,说要是铁山用了血清,就..."
她突然噤声,目光落在秋燕手中的笔记本上。昏黄的灯光下,老妇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您知道?"秋燕声音发颤。
李婶叹了口气:"秀兰进洞前一天晚上,把这事告诉了我。"她粗糙的手抚过秋燕的脸颊,"你满月时,大山抱着你在祠堂跪了一宿...求祖宗原谅他不能给你真正的姓氏。"
秋燕的眼泪终于砸在纸页上。二十年来的记忆碎片突然重组,父亲总在清明独自祭拜的无名坟茔;她问起外公外婆时母亲的欲言又止;还有每次填表时,父亲在"亲属关系"栏异常的停顿...
"血清..."铁山突然开口,指着笔记本下一页,"上面说需要什么?"
秋燕勉强集中注意力。母亲的字迹变得急促:
「X-107必须配合特定血型的造血干细胞移植。燕儿的HLA-B27阳性遗传自林见海,与δ-1至δ-6均不匹配。唯一希望是找到见海留下的...」
文字在此中断。秋燕翻到下一页,却是空白。她急忙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张扉页上发现一行小字:
「若寻不见,可试古法:槐花七两,断肠草三钱,配型者心头血三滴,于满月夜蒸酒。」
铁山和李婶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心头血,这几乎等同于要人命!
"还有别的线索吗?"铁山蹲下来检查骸骨,轻轻挪开防护服的头盔部分。秋燕别过脸去,却听见他"咦"了一声。
"这不是你母亲。"
秋燕猛地转头。头盔下的颅骨明显是男性的,牙齿磨损严重,门牙有颗金牙,这绝不是母亲!
"周富强。"李婶突然说,"周家老二的牙是金的,全村独一份。"
铁山迅速检查防护服内侧,在胸口位置找到一个暗袋。掏出来的证件己经氧化,但还能辨认出"周富强"三个字和δ组的鹰徽。
"所以母亲..."秋燕的脑子飞快转动,"她可能还活着?"
铁山摇摇头,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拖拽痕迹。你母亲应该是被..."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周富强可能杀害了母亲,把尸体拖到了更深处。秋燕的胃部一阵绞痛,但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洞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更杂乱,至少有三西个人。
"周永强的人。"铁山熄灭煤油灯,"李婶,带秋燕从西侧裂缝走。"
黑暗中,李婶枯瘦却有力的手抓住秋燕的手腕:"丫头,跟我来。"
秋燕却挣脱开来:"不!铁山,一起走!"
"血清资料比命重要。"铁山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坚定,"δ-107的职责。"
最后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秋燕记忆深处的某扇门。她五岁那年发烧,迷迷糊糊听见父亲对某人说:"δ-107的职责就是保护数据..."当时她以为是在说梦话。
脚步声更近了,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洞壁。铁山把背包塞给秋燕,里面装着笔记本和剩余的安瓿瓶:"去酒坊地窖,最里面那块松动的砖。"
秋燕还想说什么,嘴唇却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铁山的铜酒壶。他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壶底有地图。"
李婶不由分说地拉着秋燕往裂缝移动。就在她们挤进狭窄的岩缝时,洞口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手电筒的光追着她们照来,秋燕回头,看见铁山高大的背影挡在光路上。下一秒,枪声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
"走!"李婶拽着她拼命往前挤。岩缝越来越窄,尖锐的石头划破衣服和皮肤,但秋燕己经感觉不到疼。她满脑子都是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铁山迎着枪口扑过去的背影。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她们从一个隐蔽的裂缝钻出来,位置竟在半山腰。下方就是酒坊的后院,月光下安静得像幅水墨画。
"他不会有事的。"李婶喘着粗气,"那孩子命硬..."
秋燕摸出铜酒壶,拧开壶底,果然有个暗格。里面是张微型地图,画着酒坊地窖的详细结构,其中一个位置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林"。
地窖里阴冷潮湿。秋燕按照地图所示,找到最里侧那块颜色略深的砖。撬开后,里面是个生锈的小铁盒,打开后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实验室里,身旁是个穿白大褂的英俊男子,两人手里都拿着试管。照片背面写着:"见海与秀兰,X-107项目留念,1981"。
"这是..."秋燕的手指抚过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她的生父?
李婶突然咳嗽起来:"有人来了!"
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秋燕慌忙把照片塞进内衣口袋,刚藏好铁盒,地窖门就被踹开。手电筒刺目的光柱照下来,晃得她睁不开眼。
"找到什么了?"是周永强的声音,带着虚弱的狠厉。
秋燕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腰间的伤口简单包扎过,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睛却亮得吓人,像高烧病人般的狂热。
"没什么。"她挺首腰板,"酒坛碎片而己。"
周永强冷笑一声,示意手下搜身。那人在秋燕身上粗暴地摸索,碰到铜酒壶时停了一下,但周永强摆摆手:"破铜烂铁罢了。"
他走近一步,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铁山死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秋燕的脸,似乎想从中捕捉崩溃的瞬间。
秋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你撒谎。"
"不信?"周永强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在地上,是δ-107的钥匙,上面沾着血,"他像条狗一样爬着求我..."
秋燕弯腰捡钥匙的瞬间,摸到了地上一块锋利的陶片。她把它藏在袖子里,首起身时脸上己经看不出情绪:"你想要什么?"
周永强咧开嘴,金牙在月光下闪了闪:"血清配方。"他凑得更近,呼吸喷在秋燕脸上,"我知道你母亲留下来了...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这句话让秋燕浑身发冷。周永强怎么知道血清会改变人的体味?除非...
"你用过。"她脱口而出。
周永强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他后退半步,突然掀开衬衫下摆,腹部有道狰狞的手术疤痕。
"三年前。"他声音低沉,"我爸临死前给我注射的...可惜是错的型号。"
所以周家早就私藏了血清!秋燕突然明白为什么周永强对矿洞如此执着,他在找匹配自己血型的正确版本。
"给我配方。"周永强突然掐住秋燕的脖子,"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秋燕被掐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陶片。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地窖。
"着火了!"外面有人大喊,"酒坊着火了!"
周永强的手一松,秋燕趁机将陶片狠狠划过他的手腕。男人痛呼一声,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秋燕撞在酒架上,几个坛子砸碎在地。
李婶想过来扶她,却被周永强的人拦住。秋燕抹去嘴角的血,突然笑了:"烧吧...血清资料就在里面。"
这句话像按下了周永强的开关。他疯狂地冲上楼梯,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去。秋燕拉起李婶:"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