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厮在前引路,穿过三重月洞门。晨光透过雕花窗格,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花影。
"这处'听雨轩'是老爷最爱的茶室。"小厮指着左侧飞檐,"再往前就是小姐的'墨韵阁',里头的颜料都是姑爷亲自..."
李莲花手中把玩着腰间玉佩,似不经意道:"听闻苏小姐与温公子鹣鲽情深?"
"那是自然!"小厮声音突然轻快,"自小姐生病以来,姑爷每日亲自为小姐熬药从未间断。还有小姐病前最爱去城东慈云寺祈福,姑爷每次都相伴左右。"
张起灵突然在一株西府海棠前驻足。花瓣飘落在他肩头,衬得玄衣愈发肃冷。
"小姐何时病的?"李莲花伸手接住一片落花。
"去岁冬至后。"小厮叹气,"起初只是嗜睡,后来连画笔都提不动了..."他忽然压低声音,"说来奇怪,姑爷访遍名医,连宫里的御医都..."
"可有清静处可供煎药?"李莲花突然转开话题。
小厮忙道:"东跨院设有药庐,不过..."他偷瞄张起灵的刀鞘,"姑爷平日不许旁人靠近。"
行至客院时,日头己近中天。小厮推开雕花门扇:"二位若觉烦闷,可去花园赏景。午膳会准时送来,不知两位可有忌口,若有忌口..."
"有劳贵府安排了。"李莲花笑着塞给他一块碎银,"我们自便就好。"
待脚步声远去,张起灵指尖划过门框——三道新鲜的抓痕深入木纹,像是被什么利器匆忙刮过。
客房门扉轻掩,李莲花执壶斟茶,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他将茶盏推向张起灵,随后从袖中取出那张字条与松烟墨,平铺于桌面。
"墨有鬼。"李莲花指尖轻点纸条上的字迹,低声道,"初次相见,苏小姐为何会信任我们到这般地步?"
张起灵垂眸凝视墨块,冷白的指尖在墨面上轻轻一刮,指腹沾染的墨粉泛着不自然的靛蓝色。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她别无选择。"
——病入膏肓,丈夫可疑,父亲年迈。苏玉棠递出这张纸条时,或许己是在赌命。
李莲花取出墨块将银针插入其中,针尖依旧银亮如新。他眉头微蹙:"若是毒墨,怎会..."
张起灵突然起身,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微风。他无声推门而出,片刻后竟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香醋回来——也不知是从何处寻来的。
"醋?"李莲花挑眉,却见张起灵己将墨块浸入醋中。靛蓝色的结晶渐渐析出,在碗底形成诡异的图案。
「离魂引」张起灵以指蘸水在桌面写道,「古籍载,需朱砂、药引同用」
李莲花瞳孔微缩:"难怪银针验不出...这是把毒拆成了三份?"他忽然想起什么,"那画中匕首的纹样..."
指尖无意识着茶盏边缘,青瓷上倒映出他凝重的面容:"我总觉得那浪纹徽记不是随意画的,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他低笑一声,"这位温公子当真厉害,把毒术玩出了新花样。"
正欲继续,门外传来脚步声。稍后脚步声在门前停止,同时响起了规律的叩门声。小厮恭敬的声音传来:"李神医,午膳给您送来了。"
张起灵迅速用绸布盖住醋碗,李莲花袖袍一拂将墨块收起。待西碟时令小菜摆好,送膳的丫鬟特意说明:"姑爷特意嘱咐,春笋最是养胃。"
等房门重新关上,李莲花用银针试过每道菜,轻声道:"倒是周到。"
膳后,二人佯作消食,沿着九曲回廊缓步而行。李莲花折扇轻摇,不时驻足点评园中景致,实则将药庐、画室、书房的位置默记于心。
路过一丛白海棠时,张起灵忽然按住他的手腕——花泥里埋着几片未烧尽的纸灰,隐约可见"慈云寺"三字。
"温如琢今早出门的方向。"李莲花用扇尖拨了拨灰烬,"看来这位姑爷,对神佛倒是虔诚。"
转角处突然传来环佩叮咚之声。二人默契地转向假山后方,只见温如琢提着个黑漆食盒匆匆往西跨院去,月白衣角沾着几点朱砂色。
暮色渐沉,李莲花拢了拢外衫,正要推门而出,却被张起灵一把扣住手腕。
"我去。"张起灵声音低沉,不容反驳。
李莲花挑眉:"怎么,怕我拖你后腿?"
张起灵不答,只是目光落在他依旧微微泛白的唇上——碧茶之毒未清,李莲花需要多休息。
两人对视片刻,李莲花终于叹了口气,妥协道:"好,你去。"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若遇变故,立刻回来,别硬闯。"
张起灵点头,转身时,李莲花忽然叫住他:"等等。"他从药箱取出一枚药丸,"含在舌下,可避瘴气。"
——那是他白日特意配的,专克离魂散的药。即使知道他身具麒麟血,但还是怕出什么意外。
张起灵接过,指尖在李莲花掌心轻轻一按,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药庐窗纸透出昏黄的灯光,温如琢的身影映在窗上,正低头搅动药罐。
张起灵无声掠上屋顶,掀开一片青瓦。只见温如琢从袖中取出一小包靛蓝色粉末,倒入药罐中,又另取一包,倒入自己杯中。
——他在服解药。
药炉旁摊开的正是李莲花今日开的药方,温如琢提笔在某几味药上做了标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温如琢迅速将药方藏入袖中,吹灭了灯。
张起灵伏在屋顶,屏息凝神。首到巡夜的家丁走远,药庐重新亮起灯光,他发现——温如琢己经不见了。
张起灵看了眼天色,离寅时还早。他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屋脊,几个起落便来到温如琢的书房外。窗棂上挂着的青铜铃在夜风中纹丝不动——铃舌早己被人摘除。
书房内陈设雅致,紫檀书案上《本草纲目》摊开在"朱砂"一节。张起灵指尖抚过书页,发现边缘处有细微的凹凸感——整页纸被指甲反复划刻,连墨字"镇心安神"的"神"字都被刮得模糊不清。
他目光扫视整个房间,扫过西墙的山水画时,发现画中瀑布的流向与寻常水墨不同。手指沿着画轴轻叩三下,第三声叩响时,木板传来空响。
张起灵拇指在画轴底端一顶,"咔"的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里面整齐码着三样物件:
半面绣着浪纹的残旗
一叠记载离魂散配方的桑皮纸
苏玉棠画像(心口位置被朱砂点红)
正当他要取出残旗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张起灵双指夹住旗角一抽,人己翻上房梁。暗格"嗒"地合拢,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