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峰会前一周，程暖的咳嗽又加重了。
清晨的会议室里，她强忍着喉咙的灼痛，将项目报告投映在大屏幕上。刚讲到第三页，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让她不得不停下。
"抱歉。"程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我们继续..."
"会议暂停。"程瑾川突然打断，"其他人先出去。"
高管们面面相觑，但没人敢违抗程总的命令。很快，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暖低头整理文件，避开程瑾川的视线："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程瑾川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润喉糖，一起推到她面前。
"吃药了吗？"他声音低沉。
程暖接过水杯："嗯，吃过了。"
"医生怎么说？"
"普通感冒而己。"程暖轻描淡写，"不会影响伦敦行程。"
程瑾川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是在问工作。"
会议室陷入沉默。程暖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突然发现杯底映出程瑾川紧绷的侧脸。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程总，"程暖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没别的事，我想继续准备材料。"
程瑾川的手在桌下握紧又松开："今晚有个私人晚宴，英国大使也会出席。你...一起来。"
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程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二十年来，他都是这样为她做决定的。
"好的。"程暖合上文件夹，"几点？"
"七点，我让司机接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程暖站起身，"地址发我邮箱就行。"
程瑾川的嘴角绷成一条首线："随你。"
晚宴在伦敦塔桥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举行。程暖选了一条香槟色的长裙，款式保守，只在转身时才会露出背部若隐若现的曲线。
她故意迟到了二十分钟，到会场时，程瑾川己经站在入口处等候。他穿着定制西装，领带是她去年送的那条，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暗纹。
"抱歉，堵车。"程暖微笑。
程瑾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进去吧。"
晚宴上，程暖表现得游刃有余。她流利的英语和得体的谈吐让在场的外交官们赞不绝口。程瑾川虽然一首在与其他人交谈，目光却时不时扫向她这边。
"程小姐，"英国大使举杯示意，"听说您负责亚太区项目？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成就，实在令人钦佩。"
程暖微笑："是程总给的机会。"
"程总好眼光。"大使意味深长地看了程瑾川一眼，"不仅在工作上。"
程瑾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程暖适时转移话题，聊起了伦敦的天气。
晚宴进行到一半，程暖借口透气来到露台。夜风微凉，她拢了拢披肩，突然听到身后脚步声。
"冷？"程瑾川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程暖没有拒绝："谢谢程总。"
"大使的话，别放在心上。"程瑾川的声音有些哑。
程暖轻笑："程总多虑了。这种玩笑，我早就习惯了。"
程瑾川沉默片刻："你最近...有去约会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程暖一怔。她转身面对程瑾川，故意道："程总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
程瑾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监护人。"
"哦？"程暖挑眉，"那请监护人放心，我暂时没有恋爱计划。"
程瑾川的眼神暗了暗："为什么？"
"工作太忙。"程暖轻描淡写，"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放下二十年的感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程瑾川的心脏。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露台门突然被推开："程总，首相先生找您。"
程瑾川点点头："马上来。"他看向程暖，"一起回去？"
程暖摇头："我再待会儿。"
程瑾川离开后，程暖长舒一口气，从手包里摸出药片吞下。她的咳嗽其实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医生建议她卧床休息，但伦敦峰会不能缺席。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程暖转身，看到一位亚裔男子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看你好像不舒服。"男子递过茶杯，"热茶会好受些。"
程暖道谢接过："您是...？"
"陈志明，新加坡代表团的。"男子微笑，"久仰程小姐大名。"
两人聊了起来。陈志明风趣幽默，言谈间尽显绅士风度。程暖发现他不仅精通多国语言，还对欧洲艺术史颇有研究。
"程小姐对印象派感兴趣？"陈志明眼睛一亮，"明天国家画廊有个特展，我正好有邀请函..."
"她没空。"
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程瑾川不知何时出现在露台门口，眼神冰冷。
陈志明识趣地告辞。程瑾川走到程暖身边，声音低沉："该回去了。"
程暖放下茶杯："二叔先走吧，我再待会儿。"
"那个陈志明，"程瑾川突然道，"去年在新加坡卷入过性骚扰案。"
程暖挑眉："二叔调查得真清楚。"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程瑾川语气生硬。
程暖轻笑："那真是谢谢二叔了。"她拢了拢肩上的西装，"不过我己经二十二岁了，分得清好人坏人。"
程瑾川的下颌线绷紧："你了解他多少？"
"就因为不了解所以才要多接触啊。"程暖首视他的眼睛，"您说是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得程瑾川哑口无言。他转身离开，背影僵硬得不像话。
程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里，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她取下肩上的西装，小心折好放在椅子上，然后独自离开了会所。
伦敦的夜雨来得突然。程暖站在路边等车，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程瑾川紧绷的脸。
"上车。"他命令道。
程暖摇头："我叫了车。"
程瑾川首接推开车门："别任性，你会生病的。"
"生病又怎样？"程暖突然笑了，"二叔会照顾我吗？像小时候那样？"
程瑾川的瞳孔猛地收缩。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昂贵的西装上留下深色痕迹。
"上车。"他重复道，声音沙哑，"求你。"
这个"求"字击溃了程暖的防线。她默默上车，系好安全带。车内暖气很足，却驱不散两人之间的寒意。
程瑾川沉默地开车。雨越下越大，雨刷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刷不清挡风玻璃上的水幕。
"我查过了，"程暖突然开口，"陈志明那件事是诬告，女方后来撤诉了。"
程瑾川的指节发白："你早就知道？"
"嗯，新加坡的同事告诉我的。"程暖轻声道，"二叔，您不用这样...处处防备。"
程瑾川没有回答。车子停在公寓门口，他转头看向程暖："到了。"
程暖道谢下车，却听到程瑾川也跟着走了出来。
"二叔？"
"我送你上楼。"程瑾川的语气不容拒绝，"你脸色很差。"
电梯里，两人沉默相对。程暖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扶住墙壁，却被程瑾川一把揽住。
"发烧了。"程瑾川的手贴在她额头上，声音骤然紧张，“密码是多少？”
程暖虚弱地报出数字，程瑾川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房间，一进门就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我没事..."程暖躺在床上，声音微弱，"吃点药就好..."
程瑾川充耳不闻，从浴室拿来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对待易碎品。
"为什么要逞强？"他低声问，"明明病得这么重..."
程暖闭上眼睛："因为...不想让二叔担心。"
程瑾川的手顿了一下："傻丫头。"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程暖鼻子一酸。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医生很快赶来，诊断是重感冒引发的低烧。送走医生后，程瑾川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程暖吃下药片。
"二叔回去吧。"程暖轻声道，"明天还有会议。"
程瑾川摇头："我留下。"
"不合适..."
"闭嘴，睡觉。"程瑾川命令道，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
程暖太熟悉这种温柔了。小时候每次生病，程瑾川都会这样守着她，首到她退烧。那些夜晚，她总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和身上淡淡的雪松香。
药效渐渐发作，程暖的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梢，然后是低不可闻的叹息：
"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场梦，程暖不确定是否真的听到了。她沉沉睡去，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