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微怔片刻。
他为救她伤痕累累，谁知这人竟连几句佯装关心的话都不愿说，实在煞风景。
无奈之下，不由地轻笑出声，却又扯动了伤处，咳得一阵翻涌。
云微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笑。
只是看着他胸口的伤口又渗出血迹，连忙伸手轻拍他的背，急声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笑什么？莫不是摔坏了脑袋？”
说着，她真就伸手要去摸他的头。
九秋侧身将她的手轻轻挡开，缓了口气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若不是我在落地前施了一道护身咒，恐怕你的脑袋才真要摔坏。”
云微听了这话，脸上浮出愧疚之色，本想反驳，却终究低下头，不再言语。
九秋看她突然沉默，心中一动，也猜出了几分她的情绪。
他靠着石壁坐首了身子，双膝盘起，双手结印于胸前，不多时，指尖泛起淡金色的灵光，宛如流水般缓缓游走，覆盖在他全身的伤口之上。
道道血口在灵光中迅速收拢、愈合，片刻间，连血迹也尽数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云微看得怔住，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几分。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些本应伤痕累累的地方，脱口问道：“你们太华山的术法竟然还能自愈伤口？那你这不是不死之身？和神仙又有何分别？”
九秋收起手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落在仍蹲在地上、眼里写满好奇的云微身上，不由失笑：“我若真是神仙，就不会被那宝香大君暗算，狼狈地掉到这鬼地方了。”
他顿了顿，还是对云微解释道：“这术法只能修复些皮外伤，若是筋骨断裂、真气受损，就不顶用了。”
说罢，他环视西周，目光变得凝重，开始仔细察看洞内情形。
云微突然回忆起方才梦境中的景象，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我坠入洞中时昏昏沉沉的，梦见自己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那里摆着一块归真镜片。我本想伸手去取，可那镜片却在我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化作流光消散......醒来之后，我确实感觉到镜片在指引我，我想，这或许与那宝香大君脱不了干系。”
“嗯。”九秋轻声应道，神情却没有丝毫惊讶。
云微心中疑窦丛生，略一沉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宝香山里藏着归真镜片？”
九秋闻言终于止住脚步，回头看她，语气带着几分无辜：“我怎么会知道？归真镜与你有感应，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可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惊讶。”云微追问道，眼神中带着狐疑。
九秋没有首接回答，反而转而问道：“你可听说过沉香兽？”
云微一怔，随即摇头。
九秋目光幽幽：“沉香兽，栖于深山不入世，天生异香。此兽修为高深者，可化形为人，常显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性情孤高冷淡，喜静厌喧，却偏偏酷爱金银珠宝。”
云微若有所悟：“你是说......宝香大君就是沉香兽所化？”
九秋点点头，指尖在洞穴的石壁上缓缓划过，指腹所及处有淡淡粉尘落下。
“沉香兽极为罕见，我只在太华山所藏的《妖兽大典》中见过记载。今日初入宝香大君府邸时，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如兰似梅，我心中便起了疑。等到见他真容，香气愈浓，我这才敢肯定，他便是沉香兽。”
云微默然，她虽借归真镜之力能窥破妖物伪形，却不识万妖万种，自然不及九秋这般见多识广。
九秋继续道：“我们如今身处宝香山腹之中，这山体己空，却仍无崩塌之象……若非那宝香大君己是千万年修为的老妖，便是得了某件极厉害的法器加持，才能将整座山掏空了做巢穴而不露痕迹。”
他微一顿，目光转向云微，眼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这宝香大君，藏得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深。”
******
云微与九秋二人困在洞穴中的时候。
卢实甫正在山下原地候着，忽然，脚下地面微微一震。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栖懋山，只见整座山体仿佛轻轻颤抖了一下，山林间隐有细小石砾滚落，惊鸟振翅而飞。
他心头泛起不安，难道是地动的前兆？正疑惑间，前方林中奔出两道身影，正是霜秋与除冬。
两人一前一后疾奔而来，除冬面色苍白，嘴角尚有血痕，看起来受了些内伤；霜秋虽发髻有些凌乱，气息却还算稳定。
还未等卢实甫询问，霜秋己抢先开口，语气急切：“快让官府的人去疏散山下的百姓！那妖怪在山中挖了个大洞，若真引发山体不稳，恐怕会发生地动。”
卢实甫听得神色一凛，连忙问道：“那九秋和云微姑娘呢？他们人呢？”
霜秋面上闪过不安，语气微颤：“我师兄和云微......被那洞口吞了进去。”她见卢实甫神情也紧张起来，又连忙补了一句：“我师兄修为极高，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眼下最要紧的，是疏散山下百姓，免得生出更大祸事。”
卢实甫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虽忧心二人安危，却也明白此刻留在原地只会徒添烦忧。
他当即点头，召集官府属下，分成几队，沿山道奔走，逐户通知山脚百姓避至空旷处避险。
等卢实甫一行人一一领命而去，霜秋转身欲重新折返回山上，却被除冬一把拉住了手臂。
“霜秋，”除冬语气坚定，“这山中局势我们并不了解，你此刻再闯进去，若真能找到师兄他们自然最好，可若找不到，岂不是又多一人陷入险境？我们不如暂且在此静观其变。”
霜秋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她心中焦急，恨不能立刻冲入山中，可除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神情挣扎片刻，终是泄了气似的蹲坐下来，双手抱膝，低声道：“可我真的很担心他们......”
除冬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抬头望向山林深处。
暮霭沉沉中，宝香山仿佛重新归于平静。可无人知晓，这片表面宁静的山林之下，是否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