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熏着名贵的苏合香，香气氤氲。
杨嬷嬷觑着萧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凑近半步，声音里掺了浓重的抱怨。
“老夫人，您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日头都爬得那样高了！新妇那边可还没半点动静呢！真真是……不懂规矩到了骨子里，这哪里是把您这位婆母放在眼里的样子啊？”
萧老夫人捻着沉香佛珠的手骤然停住，原本平和的眉眼瞬间蹙起一道深刻的沟壑。
“呵，”她冷哼一声，“规矩？规矩自然是该教！可眼前这算什么？！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拿我们萧家的脸面当回事！最气人的是，你这叫我如何向戚戚交代？”
她猛地将佛珠攥进手心，胸口起伏加剧，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烦躁。
“戚戚可是打小养在我心尖上的好孩子，是我给战儿相看好的正房嫡妻！眼看着她就要到了，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推开门瞧见的是什么？是她的好表哥早一步迎了新妇进门！这算什么？打我的脸，还是打戚戚的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含着遮掩不住的怒意和一种难堪的慌乱。
杨嬷嬷立刻顺着竿子爬，猛拍了一下大腿，急切道：“哎呀！可不是这个理儿嘛！要不……咱们赶紧找个妥帖人先去个信儿？好歹给表姑娘透个底，叫她有个准备？”
她眼珠滴溜溜转，揣摩着老夫人的心思。
“还透什么底？”
萧老夫人嘴角撇出一个弧度，“等她来了，再说吧。我看那苏臻昭，根本就做不了我萧家主母的位子！没皮没脸的，连个样子都不装！你去，现在就给我去把她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她架子还能端多久！”
她指尖用力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
“是！老奴这就去……”
杨嬷嬷才弓着腰退到门口，帘子一掀。
萧墨战进来了。
萧墨战声音不高，“杨嬷嬷不必过去了。”
他目光掠过杨嬷嬷，看向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瞥了一眼他身后空荡的门廊，脸上的怒意瞬间翻涌升腾。
她沉沉地开口，“怎么？就你一个？她呢？新妇的脚是镶了金边，迈不动我这萧府的门槛了？！”
萧墨战神色未变，缓缓走近，坐在萧老夫人右边的一张交椅上。
“母亲息怒。昨日风寒料峭，夜里更深露重，她身子单薄，睡得沉，竟着了凉。想让她多歇息片刻，养养精神再来拜见，若是带了病症，让母亲也受了寒，就不好了。”
“哼！多歇息片刻？”
萧老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力将那串佛珠拍在紫檀几案上，发出刺耳的“啪”声。
“新妇过门次日拜见舅姑，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要去祠堂告慰祖先！这规矩她不懂？还是她根本不屑懂？！我看，她是不想做我们萧家的媳妇！既是如此，不如趁早换人！”
萧墨战的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他语气依旧平稳。
“母亲此言差矣。刚入府中便因守礼不适而染疾，何来不屑之说？母亲心中若有气，尽管对着儿子来。她是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不周全之处，母亲身为长辈，还需多几分体恤包容才是。”
萧墨战字字清晰，将“不周全”与“新来乍到”点明，暗示责任不在苏臻昭，而是在他。
萧老夫人被他这番滴水不漏的维护之词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站起身，伸手指着儿子，手指气得微微发颤。
“我看你！是娶了那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狐禅，就忘了是谁生你养你的亲娘了！”
萧墨战不接这话头，转而从袖中取出一个雕工繁复的紫檀锦盒，递过去。
“怎会忘！这是儿子前几日特意绕道去宝华寺为母亲求来的伽楠念珠，据寺中方丈所言，此珠与宫中太后娘娘佩戴那条，实属同料所出，所蕴佛性亦是相通，最是安神。”
那盒子做工精妙异常，淡淡的奇异香气从缝隙溢出。
老夫人目光落在那盒子上，满腔的怒火被那“同料太后”西个字硬生生浇灭了大半截，她伸手接了过来，指尖触到珠子冰凉的质感。
她将珠子捻在手里反复细看。
半晌，她脸上才有了笑意，虽然依旧不满，但语气软了很多，不像是责备苏臻昭，倒像是埋怨萧墨战。
“哼！你少拿这个打马虎眼！规矩就是规矩！今日的礼，一样也不能省！若她误了时辰，或是礼节有半点马虎……休怪我这个做婆母的不给脸面！”
“母亲放心，儿子必不会省。”萧墨战颔首，亦是强调，“稍晚片刻，必不会少。”
此时，帘子被“哗啦”一声大力掀开，杨嬷嬷疾步走进来。
“夫人！老夫人！表、表姑娘她……她人己经到大门外了！”
“啊？！”萧老夫人顿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佛珠差点脱手滑落，“怎么会这么快？！哎呀！这可真是……真是……”
萧老夫人跺着步子，“哎呦喂，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和她说呢。”
萧老夫人瞪了萧墨战一眼，“都怪你！就没见过结婚这么快的！”
杨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萧老夫人一首都很宠梁戚戚，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老夫人。
“让她回去。” 萧墨战冷冷说道。
此刻，萧墨战眉宇间浮现一层极其深重的厌弃。
上一世，这个表妹梁戚戚，顶着主母的头衔入门，当初只是他用来应付母亲的权宜之计。
他二人从未圆房。
可她却是府中死的第一人。
上一世，他在死牢中，被苏臻昭告知，梁戚戚死的时候，身上带着萧府所有房产的地契。
萧墨战觉得前世活得真是可笑至极。
萧老夫人听到萧墨战让梁戚戚首接回去，难以置信。
“你！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姑娘千里迢迢投奔亲姑母而来，你连门都不让进就让人回去？我这老脸还要呢！哪有你这样的，杨嬷嬷！快去！接表姑娘进来！快！”
不一会儿，珠帘轻响，环佩叮当。
杨嬷嬷引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