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乳触及眉心的刹那,三百六十具青铜棺的缝隙里同时渗出乳白色黏液。陆昭明感觉颅骨内似有千万只蚁虫啃噬,建元六年的地牢影像与眼前海底景象重叠——青砖墙上的霉斑正化作珊瑚虫蠕动,铁链锈迹在暗流中舒展成海藻。
"编号廿七,乳母王氏。"幻境中的自己握着朱砂笔,在第三十六号牢房外停顿。云初怀中的襁褓突然渗出血水,婴儿挥舞的右手无名指上,玉环内侧"亥时入药"的刻字竟与海底铜碑记载的炼药时辰完全吻合。
贤王的鬼宿刀劈开黏稠的母乳幻象,刀刃却卡在珊瑚礁的青铜锁链间。"这些锁孔纹路..."他抹去刀身上的乳白色黏液,北斗七星的凹槽里凝结着东宫特有的鎏金碎屑,"是太子私铸的兵器模具!"
海底突然传来编钟轰鸣,七十二具焦尸的诵经声化作实质音浪。陆昭明看见自己的官袍正在褪色,建元六年的深青色主事服在暗流中重现。怀中的刑部令牌裂成两半,掉出的青铜钥匙插入最近的珊瑚孔洞时,整片海底开始倒转——乳白色的药液升向水面,三百六十具青铜棺却沉向更深处的黑暗。
"陆昭明!"云初的软剑缠住他腰间玉带,剑穗上的金铃铛炸开成漫天星火。那些火星坠入药液,竟映出三年前玄镜司验尸房的景象:三十八具焦尸的舌底朱砂符咒正在融化,渗入青砖缝隙的液体泛着熟悉的暹罗异香。
太子蟒袍间的脐带突然绷首,末端连接的竟是珊瑚礁深处的炼丹炉。炉身"摇光"位的裂痕里,半枚长命锁的残片正在吸收乳白色药液。"你以为看到的都是真相?"太子的笑声裹着气泡炸裂,"三日前你饮的醒神汤里,可掺着九重幻术的药引!"
陆昭明突然记起那个暴雨夜。陈喻之捧着药碗站在值房外,太医署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当时觉得舌尖泛起的苦杏味是南疆巫医的毒,如今想来分明是太医院特制的曼陀罗迷香。
暗流裹挟着刺骨寒意袭来,七十二具焦尸的肋骨内侧浮现金色文字。陆昭明游近细看,那些记载哺乳时辰的铭文竟是用东宫印泥书写。"着火了!"云初的尖叫从记忆深处刺破幻境,三年前玄镜司的火场里,燃烧的梁柱间确实闪过朱雀纹的鎏金碎屑。
贤王的刀锋突然刺入自己掌心,血珠在暗流中凝成昴宿星图。"破!"随着他一声暴喝,海底景象如褪色的水墨般剥离。陆昭明感到后脑撞上坚硬青砖,刑部地牢的霉味冲散鼻腔里的咸腥——他仍保持着半跪查看青铜匣的姿势,匣内北斗纹路间的东宫印鉴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半炷香。"萧云初的鎏金匕首钉在案牍库梁柱上,尾端金铃仍在震颤,"陈太医的九重幻术,果然精妙。"她耳后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地面汇成玄镜司密道图的轮廓。
陈喻之的白须上沾着曼陀罗花粉,太医银针从袖中滑落:"郡主竟能识破九重幻境?"他指尖轻弹,银针突然射向青铜匣的"天璇"位,"可惜陆大人己经摸过暹罗香..."
话未说完,贤王的鬼宿刀己斩断银针。被劈成两半的针管里流出乳白色液体,在地面凝成哺乳妇人的幻象。"建元三年冬,太医院新增三十六名乳母。"萧云初剑尖挑起幻象中的襁褓,褪色的锦缎里掉出鎏金令牌模具,"陈太医当年主持的选乳大典,选的当真是妇人?"
陆昭明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幻境中看到的青铜棺纹路与眼前匣内北斗七星逐渐重合。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被云初剑尖划破的伤痕正在渗血——血珠坠地时,青砖缝隙里突然钻出无数暹罗香凝成的红丝。
"难怪三年前玄镜司要验这批沉香。"贤王刀柄重击地面,暗格下层翻出三十六根黝黑木料,"每根暹罗沉香木的夹层里,都藏着东宫私铸的兵器模具。"
陈喻之突然暴起,枯瘦手指抓向萧云初颈后的朱砂痣。陆昭明反手掷出刑部令牌,铜牌边缘的利齿割破太医手腕,喷溅的血液在空中凝成北斗星图。"血祭术!"贤王瞳孔骤缩,鬼宿刀凌空劈碎星图的"天枢"位,"他是暹罗巫祝!"
云初的软剑己缠住陈喻之脖颈,剑身映出他锁骨下的双头孔雀刺青。"三年前混入使团的巫祝居然是你。"她扯开太医官袍,心口处的孔雀眼珠里嵌着半片长命锁,"用幻术让我们相信圣上炼丹,实际是为掩盖东宫私铸兵器?"
地牢突然剧烈震颤,三十六箱暹罗沉香同时自燃。陆昭明踹翻燃烧的木箱,鎏金令牌模具在火光中显露真容——每块模具内侧都刻着哺乳时辰,正是海底铜碑记载的炼药时刻。"好个一石三鸟之计。"他挥刀斩断窜起的火苗,"若幻术成功,则圣上背负炼丹恶名;若幻术被破,便可嫁祸东宫谋逆;纵使两计皆败,也能烧毁私铸证据。"
陈喻之在火光中癫狂大笑:"陆大人可知,你亲手验过的那批暹罗贡品..."话音戛然而止,萧云初的剑尖己刺入他喉间三寸。濒死的太医突然捏碎腰间琉璃瓶,乳白色药液遇空气即燃,在墙面映出蓬莱阁丹室的投影。
"小心!"贤王拽着陆昭明扑向角落。燃烧的幻象里,三十六个乳母正在丹炉前融化,她们的骨骼在烈焰中重组成东宫印鉴的朱雀纹样。陆昭明忽然嗅到熟悉的苦杏味,三日前饮下的醒神汤残渣在胃里翻涌——那碗汤药呈上时,陈喻之的银针确实在烛火下闪过幽蓝。
五更梆子穿透火场,禁军的脚步声在甬道响起。萧云初劈开最后燃烧的木箱,沉香灰烬里掉出半块玉佩:"这才是真正的玄镜司密匙。"她将玉佩按在颈后朱砂痣上,褪色的胎记竟浮现出兵器坊的暗道图。
卯时晨光刺破窗纸时,陆昭明站在刑部台阶上揉着眉心。贤王正监督禁军搬运烧焦的沉香木,每块残料上都残留着朱雀纹的鎏金碎屑。云初突然将染血帕子塞进他掌心,帕角绣着的并蒂莲里,隐约可见"建元六年霜降"的字样。
"当年东宫赐的玉环..."她指尖划过帕上血渍,"真正的密函,始终藏在婴儿的襁褓夹层里。"晨风卷起帕角,陆昭明看见褪色的朱砂符咒正在消散,最终显露出三十六箱暹罗贡品的真实记录:沉香木三千斤,机括暗层二百处,私铸模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