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礁在暗流中发出鬼魅的磷光，陆昭明的指尖刚触到那根卡在礁缝中的断指，整片海底突然震颤起来。指节玉环上镌刻的"建元六年霜降"字样，在摇晃的光斑中忽明忽暗——正是他升任刑部主事那日，东宫赐下的贺礼。云初的去然绞住他手腕，剑身映出珊瑚礁底部的青铜匣，匣面北斗纹路间嵌着三十六枚东宫印鉴，每枚印鉴的朱雀纹喙都衔着半片襁褓残布。
"开匣！"贤王的嘶吼混着气泡炸裂。陆昭明将断指插入"天璇"位锁孔时，瞥见云初颈侧的朱砂痣在磷火下渗出血珠——与青铜匣内暗格中妇人画像耳后的红痣如出一辙。匣中密函遇水显形，建元六年的刑部批文浮现在羊皮纸上，他亲手签押的"暹罗贡品准验"旁，竟有行朱笔小楷："婴尸三十六具，着玄镜司焚化。"
暗流突然裹着药酒味席卷而来，七十二具焦尸的骨骼在珊瑚丛中重组。陆昭明看见三年前的自己正在珊瑚阴影里拆封青铜箱，箱内啼哭的婴儿挥舞着套玉环的右手——那枚刻着"陆"字的玉环，此刻正卡在他掌心的青铜匣锁孔里。云初的尖叫刺破海水："你亲手验过我们的孩儿！"她撕开襁褓残布，褪色的血渍在药酒中重组成婴尸名册，首行赫然是他嫡子的生辰八字。
太子突然从珊瑚礁顶跃下，蟒袍间垂落的脐带缠住陆昭明脖颈："陆卿可知，这些珊瑚是用婴尸骨殖培植的？"他甩出鎏金令牌砸向青铜匣，匣内喷出的药酒在暗流中凝成蓬莱阁的幻象。陆昭明看见皇帝手持白玉杵，将焦黑的骨灰填入丹炉，炉身北斗纹的"摇光"位，半枚长命锁正在烈焰中扭曲变形——锁芯处嵌着的，正是云初当年赠他的定情玉佩！
贤王的鬼宿刀劈开幻象，刀刃斩断的却是珊瑚中延伸出的青铜锁链。成串的琉璃药瓶自链环间坠落，每个瓶中都悬浮着婴尸的右耳——耳后均点着朱砂痣。云初突然夺过药瓶砸向太子，乳白色药液在海水中化作血色星图，图中"天枢"位闪烁的正是玄镜司密道坐标。
"那夜大火烧的根本不是案卷！"陆昭明在窒息中嘶吼。怀中的刑部令牌突然裂开，掉出把青铜钥匙——匙柄纹路与云初腹部的刀疤完全吻合。当他将钥匙插入最近的珊瑚礁孔洞，整片海底突然升起三十六具青铜棺，棺盖表面的潮汐纹里渗出熟悉的甜腻气息，正是陈喻之书房暗格中的暹罗异香。
第一具棺盖被暗流掀开，陆昭明看见了建元六年的自己。那个年轻气盛的刑部主事，正将盖着暹罗火漆的密函塞进襁褓，而抱着婴儿的妇人耳后朱砂痣，与云初颈侧的胎记分毫不差。海水突然灌入鼻腔，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七十二具焦尸齐声诵经，那往生咒的节奏竟是更漏滴答的倒放……
往生咒的余韵在海水中震颤，陆昭明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最后一串气泡。那气泡破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指尖正触碰着建元六年的襁褓——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里，婴儿挥舞的右手无名指上，玉环内侧刻着"陆氏血脉，亥时入药"的蝇头小字。云初染血的指甲突然抠进他手腕，剧痛中海底景象骤变：三百六十具青铜棺在暗流中列成周天星斗，每具棺椁的锁孔都镶嵌着半片长命锁残片。
乳白色的药液从棺缝渗出，在暗流中凝成三十六幅哺乳图。陆昭明看见每幅画面里的妇人耳后都有朱砂痣，她们怀抱的婴儿正在吮吸掺入暹罗香料的母乳。云初的软剑突然刺穿最近那幅画面，剑尖挑起的不是血珠，而是细密的暹罗文字——正是三年前他在码头见过的商船货单！太子大笑着扯开蟒袍，心口处嵌着的昆仑玉髓突然映出蓬莱阁的丹室：三十六个乳母被铁链锁在丹炉西周，皇帝手持银针正在抽取她们渗血的乳汁。
贤王的鬼宿刀劈开药液幻象，刀身却沾满黏稠的母乳。那些乳白色液体在海底突然沸腾，显露出刑部地牢的密道图——每条岔路都标注着哺乳妇人的姓名。陆昭明怀中的刑部令牌突然融化，鎏金溶液在暗流中重组成他嫡子的轮廓。那虚幻的小手正指向珊瑚礁深处，那里埋着半块刻满哺乳时辰的铜碑，碑文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每个被炼药的婴儿，都要先喂足九九八十一天的"星辉乳"。
暗流突然裹挟着刺骨寒意袭来，七十二具焦尸的骨骼在碑文前重组。陆昭明看见每具骸骨的肋骨内侧都刻着哺乳记录，最早的那具标注着建元三年冬至——正是玄镜司成立之日。云初突然撕开襦裙，腹部刀疤里嵌着的玉珏正在发光，那光芒照出青铜棺底层的暗格：成排的琉璃瓶中，漂浮着三十六个乳母的右乳，每只乳房上都刺着北斗纹样。
太子的亢龙锏砸向暗格，飞溅的琉璃碎片中浮现出皇帝的手谕："着东宫遴选乳母三十六人，以暹罗龙脑香饲之。"陆昭明突然记起，陈喻之验尸记录中提到死者胃中有乳香——根本不是香料，而是真正的人乳！贤王突然割破手腕，血滴在最近的乳尸上，那干瘪的乳房突然渗出乳汁，在海底凝成陆昭明三年前签署的密令："准将玄镜司地牢改为乳室。
当第一滴血乳触及陆昭明眉心，三百六十具青铜棺同时开启。他看见建元六年的自己正在地牢里给乳母编号，而云初抱着婴儿站在第三十六号牢房外，耳后的朱砂痣渗着血珠。海底突然传来了婴儿啼哭声，七十二具焦尸齐声诵唱的往生咒突然逆转，变成更漏计时的滴答声。在最后的黑暗降临前，陆昭明终于看清——那些焦尸怀中抱着的，全是长着云初朱砂痣的婴儿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