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挂断电话时,指节还抵着发烫的手机。
黄浦江的风卷着湿气钻进西装领口,她望着对岸沈砚所在的写字楼顶层那盏始终亮着的灯,喉间泛起一丝甜腥——是方才太用力咬了下唇。
“林小姐。”助理小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指关节发白,“沈总让我来接您,紧急会议十分钟前就开始了。”
林浅摸了摸颈间的星芒胸针,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
她忽然想起半小时前新闻弹出时,林月摔碎手机的那声脆响,像极了三年前她被母亲推到墙角时,摔碎的那只青瓷碗。
但这次不同,她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指针正朝着七点西十狂奔——这次,她是握着碎片的人。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小周推开时,沈砚正俯身盯着投影屏上的资金流向图,衬衫袖子卷到小臂,腕骨处有道淡白的旧疤,是三年前为她挡刀留下的。
听见动静,他抬眼,目光扫过她发梢沾的江风,眉峰微挑:“迟到了两分十七秒。”
“因为我在等警笛声过去。”林浅拉过椅子坐下,从包里抽出一沓资料拍在桌上,“林月的律师团队正在往警局赶,陈明远的私人飞机预定了凌晨两点飞温哥华。”她指尖划过投影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但更麻烦的是——”
“林正义的电话。”沈砚替她说完,将手机推过来。
通话记录里显示着“林叔”的未接来电,备注时间是七分钟前。
林浅的瞳孔微微收缩——林正义是父亲当年的老部下,退休前是经侦总队队长,他的警告从不会空穴来风。
“他说什么?”
“陈明远找到了我们的漏洞。”沈砚的拇指在桌沿敲出急骤的节奏,“具置没说,但提到……和海外账户有关。”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
林浅望着投影屏上不断闪烁的“黑客”三个字,后槽牙咬得发酸。
那个替陈明远洗黑钱的黑客,三个月前就该被沈砚的技术团队锁定IP,可每次追踪到关键节点,数据就像滴进墨池的水,平白消失。
“我去见刘叔。”林浅突然起身,西装外套滑落在椅背,“他今早发消息说有新线索,现在应该在老地方。”
沈砚的手猛地扣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蹭过她腕间那圈淡青的勒痕——是三天前被林月的人拽进消防通道时留下的。
“让陈默跟你去。”他声音发沉,“林月今早调了二十个保镖出酒店,我让阿凯查过,其中五个是道上有名的‘疯狗’。”
林浅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甲轻轻掐进他虎口。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有数”。
沈砚的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摸出个银色微型耳机:“开着,我听得到。”
老地方是云南南路的一家旧咖啡馆,玻璃橱窗蒙着层薄灰,挂着“设备维修”的木牌。
林浅推开门时,门铃发出嘶哑的“叮铃”声,靠里的卡座上,刘情报人员正把半块司康捏成碎屑。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夹克,后颈有块暗红的胎记,是三年前在慈善晚宴上,林浅注意到他总盯着林月的珠宝盒——那时她就知道,这个总替富豪们整理隐私的情报商,缺的从来不是钱,是口气。
“林小姐。”刘情报人员抬头,眼尾的皱纹挤成一团,可林浅看见他放在桌下的手在抖。
她的社交洞察力像开了闸的水,瞬间捕捉到他瞳孔的震颤、喉结的吞咽频率,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他紧张时会嚼的甘草片。
“刘叔,您说的新线索。”林浅坐下,把热可可推到他手边。
玻璃杯中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脸,她盯着他指尖的茧子——那是长期翻资料留下的,“关于陈明远的金融攻击。”
刘情报人员突然抓起可可杯,喝得太急,褐色液体沾在胡须上。
“他们要做空‘星芒资本’。”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陈总找了海外对冲基金,联合国内三家券商,准备在明天开盘前放出假消息,说你们和招标办有利益输送。”他从夹克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推过来时指尖发颤,“这是他们的资金路径,还有……林月找了‘狼头’的人。”
林浅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狼头”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色,接的单子从泼油漆到断腿不等。
她想起今早经过公司楼下时,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在花坛边抽烟,烟头烫穿了三次水泥地——那是典型的踩点习惯。
“谢谢。”她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耳环暗扣,抬头时笑容清浅,“刘叔的女儿下个月要去巴黎学珠宝设计吧?沈总说,星芒可以赞助她的工作室。”
刘情报人员的肩膀猛地一松。
他望着林浅颈间的星芒胸针,突然笑了:“林小姐和当年在慈善晚宴缩在角落的姑娘,真不像。”
林浅起身时,咖啡杯底在木桌上压出个淡圆印。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刘叔,今晚十点前搬去静安的酒店。”她顿了顿,“狼头的人,不喜欢活口。”
回到星芒大厦顶层办公室时,落地窗外的天色己彻底沉了。
沈砚正站在白板前,用红色马克笔圈出“海外对冲基金”“假消息”“狼头”三个词,听见推门声,他转身,领带松了两颗,眼底泛着血丝:“王局回电话了,他要确凿的证据链。”
林浅把耳环里的纸条递过去,指尖蹭过他掌心:“刘叔给的资金路径,加上之前林月往302房送的伪造招标书,足够串起他们操纵市场的证据。”她走到白板前,马克笔在“假消息”旁画了个箭头,“明天十点的新闻发布会,我们需要媒体同步放出他们收买财经大V的聊天记录。”
沈砚的手指叩了叩“狼头”两个字:“我让阿凯调了公司附近的监控,今晚开始,每层楼加三个便衣。”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落地窗前,黄浦江的灯火在两人身后流淌,“浅儿,我可以让陈默寸步不离跟着你——”
“不行。”林浅打断他,转身时胸针擦过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狼头的人盯着的是我单独行动的机会,陈默跟着反而打草惊蛇。”她望着玻璃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声音放软,“但你可以……把你那串翡翠手珠借我。”
沈砚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
那串手珠是他奶奶的遗物,翡翠水头极润,他从不离身。
他摘下递过去时,指腹擦过她手腕的勒痕:“要是敢弄碎一颗,我就把你锁在顶楼。”
手机在此时震动。
林浅看了眼来电显示,瞳孔骤缩。
沈砚立刻凑过来,两人同时听见电话那头李闺蜜急促的喘息:“林浅!我刚在会所听到林月的人说……他们要在新闻发布会前动手!具体时间地点没听清,但我看见他们搬了箱东西上车,像是……”
“像是炸药?”林浅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望着沈砚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伸手按住他欲拨电话的手,“李姐,你现在立刻去地下车库,坐我的银色奥迪,车牌沪A888XJ,钥匙在我常放的小熊玩偶里。”她顿了顿,“记住,红灯也别停。”
挂断电话时,沈砚的手机己经响了。
他接起,听了两句,脸色骤变:“阿凯说,狼头的人十分钟前出现在大厦地下二层,带着三个黑色行李箱。”他转身抓起西装外套,“浅儿,跟我去地下车库——”
“不。”林浅按住他肩膀,星芒胸针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你去新闻发布会现场,确认所有设备和媒体到场。”她把翡翠手珠套在腕上,凉意顺着血管爬遍全身,“我去会会这位狼头先生。”
沈砚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她肩膀。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那是三年前在慈善晚宴上,他第一次注意到的光——那时她缩在角落,却始终抬着头。
“二十分钟。”他咬着牙说,“二十分钟内我没收到你平安的消息,我就拆了整座大厦。”
林浅笑了,踮脚在他唇角轻吻:“记得把便签上的‘破晓’计划,改成‘星芒’。”
她转身走向电梯时,听见沈砚在身后低唤:“浅儿。”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后是整座城市的灯火,手里还攥着她留下的西装外套。
“我在。”她说。
电梯门缓缓闭合,林浅望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
腕间的翡翠手珠泛着温润的光,星芒胸针在锁骨处闪烁,像颗蓄势待发的星。
而在地下二层的停车场里,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正围着银色奥迪打转,其中一个摸出了万能钥匙。
暗处,林浅摸出沈砚给的微型耳机,按下通话键:“沈砚,我好像……找到他们的突破口了。”
电话那头,沈砚的声音裹着风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