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之被斩首后，叶家从此一蹶不振...
老太太瘫在罗汉床上，眼珠子首勾勾盯着屋顶漏雨的破洞。
前些天还挂着‘忠孝传家’牌匾的地方，现在只剩两根发霉的黑钉子随风晃荡。
床边的药碗放了三天没人换，此刻里面爬满了苍蝇。
叶砚婉裹着带血的黄裙子在雪地里转圈，冻紫的脚趾把冰碴子踩得“咯吱”响。
“本宫要穿凤袍...”
她突然抓住路过卖炭老头的扁担，“狗奴才！还不给本宫梳头！”
老头吓得扔下炭筐就跑，黑煤块咕噜噜滚进结冰的荷花池。
叶砚舟蜷在酒坛堆里，前襟沾满呕吐物。
他突然举起半坛酒浇在头上，冲着墙上的喜字傻笑："小娥...喝...喝交杯酒..."
...
清风寨。
江小娥听说叶淮之被砍头己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
窗外腊梅开得正好，可那股子冷香钻进鼻子里，倒叫她想起那年除夕。
叶淮之端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她跪奉的茶时，老头儿倒是给过她一个笑脸的。
“小姐，山寨外抓了个奸细，非要见您。”小桃进来通报。
“见我？”江小娥满心狐疑。
随便披了件外套赶到山门口，老远就看见个在寒风里发抖的人影。
“小白！”
江小娥远远的喊了一声。
江小白慢慢回头，有些疏离，冲她淡淡一笑：“老大，他们不让我进去。”
“没有我的腰牌，你当然进不来了。”
江小娥笑着走过去，一颗悬了好久的心终于落地。
走到跟前打趣：“七王爷，好久不见啊。”
“别叫我七王爷，现在满大街都贴着我的通缉令，我就是个乱臣贼子，过街老鼠。”他低头说话。
“没事儿！当不成王爷就不当呗！跟着师父照样吃香喝辣，比当皇帝还快活！”江小娥拍他肩膀安慰。
江小白忽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老大，我不是王爷你也肯收留我？”
江小娥耸肩：“不然呢？你当乞丐时我也没嫌弃过啊？”
“所以...你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是皇子？”江小白眼眶红了。
“嗯，要不然我会吭哧吭哧的天天让你去青牛村找人吗？”江小娥白他一眼。
话音刚落，江小白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紧紧搂住了她。
“姐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喂喂！撒手！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以后还怎么嫁人？”江小娥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
...
路上，江小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小白，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那刑部大牢可是铜墙铁壁呀？”
江小白摸了摸额头，似乎自己有有点没搞明白：
“是...是叶砚舟放的我！”
此话一出，江小娥眉头拧成了麻花，“什么？叶砚舟放的你？”
“嗯，假传他爹的口令，说要连夜提审，把我带到刑部大牢后就催着我赶紧逃命。”
江小娥脑子乱了，“那狗男人不是最恨你了吗？他怎么会救你的？”
“这...这我也不知道。”
缓了缓他忽然说，“叶砚舟跟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他说让我好好对你。”
听罢，江小娥忽然心头一阵刺痛：
“这...狗男人...”
...
清风寨。
聚义厅里火把“噼啪”响，江大海背着手转圈圈，把虎皮地毯都踩掉毛了。
“爹！小白是我徒弟！您不能撵他走！”江小娥“哐”的把腰刀拍在长条桌上，震得酒碗首晃悠。
“你闭嘴！”
江大海一脚踹翻条凳，“你哥刚混上三品将军，眼瞅着有招安的希望！收留通缉犯？你当皇帝老儿是吃素的？”
络腮胡西当家嘬着牙花子插话：“大当家说得在理，咱不能拿全寨兄弟脑袋赌...招安才是正道，孩子们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
“赌你娘！”
江小娥抄起酒坛砸过去，“山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义气！小白是我的徒弟，我看谁敢赶他走！”
角落传来弱弱一声：“老大，我...我还是自己走吧，没事的，大不了再要饭。”
“放屁！”
江小娥狠狠的瞪他一眼，“我说留下就留下，几万人的寨子还护不住你吗？笑话！”
会议吵崩了，聚义厅内全是一片反对的声音，只有江小娥一个人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回屋关上门，江小娥冷静下来才想明白：上辈子的记忆没用了，现在七皇子提前暴露，本来该是老皇帝快死时自己醒悟接他回去的。
眼下这情况，老皇帝铁了心要杀小白，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
京城。
叶砚舟倚着酒肆斑驳的土墙，月光在空酒坛里碎成银鳞。
酒液顺着下颌滴进领口，他突然想起那日江小娥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愚孝害死人，你得为自己活一回。
酒坛哐啷滚进草丛，惊起几只寒鸦。
他望着掌心被瓷片割出的血痕，忽然笑出泪来，这双手敬过无数杯孝子酒，却从没为自己斟过一盏热茶。
半夜三更他踹开尼姑庵的门，背上驮着说胡话的妹妹，胳膊上挂着病歪歪的老娘。
母亲银白的发丝缠在他腕间，像十八年前那根拴住他脖子的孝带。
他捐了所有的家产，把母女俩托付给了尼姑庵。
山门前，叶砚舟远远的给柳氏磕头。
“娘，有句话我必须给您坦白，我...我爱江小娥，您就当没生过我这儿子，我走了...”
柳氏哭得几乎断了气，“砚舟，你给我回来，你这个不孝子！”
破晓时分猎户看见个枯枝般的影子往北去，褴褛衣摆扫过结霜的碑林，惊落了半片残雪。
有人说他成了边关运尸人，背着无名骨殖在烽燧间游荡，也有人说漠北商队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琴师，弹的曲子总带着股山寨匪气...
...
江小娥气死了！
一大早小桃就给她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江小白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