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透过星芒酒吧的玻璃幕墙斜射进来时，杨鸿雪正把最后一份录音拷贝塞进U盘。
林嫣的马丁靴在吧台上敲出有规律的节奏，她把车钥匙抛起又接住：“赵海主编说八点半在报社等，现在过去正好。”
苏若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关节因长时间打字而泛着青白：“证据链我标了重点，第三页的实验数据对比，第七页的资金流向——”她突然停住，目光扫过杨鸿雪眼下的青黑，最终还是没说“注意休息”，只是把文件袋往他怀里一塞，“带着，关键时刻扔到他们桌上。”
“走。”杨鸿雪捏了捏文件袋，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痛感像根针，刺破了凌晨三点在警局时的恍惚——那时他还在想，被陈东设计进警局是不是这辈子最糟糕的事，现在才明白，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都市晚报》的办公楼在老城区，外墙爬满了常春藤，电梯里弥漫着油墨与咖啡混合的气味。
林嫣敲开主编室的门时，赵海正站在窗前刮胡子，剃须刀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他转头时，镜片上还沾着剃须泡，看到来人先笑了：“林小姐凌晨三点的电话，够有分量。”
杨鸿雪注意到他办公桌上堆着旧报纸，最上面一张的标题是《高校竞赛黑幕调查：被篡改的成绩单》——日期是五年前。
“坐。”赵海扯过纸巾擦脸，指关节敲了敲桌上的录音笔，“说吧，你们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林嫣没坐，靠在门框上：“足够掀翻整个‘暗影’。”
杨鸿雪把文件袋推过去。
赵海抽出照片时，手指肚在一张实验室监控截图上停住了——画面里陈东正往金属盒里塞着什么，时间显示是案发前两小时。
“这是？”
“我们在仓库调取的监控。”苏若插话，她的白大褂还带着档案馆的霉味，“金属盒里本来是赵明华团队的实验器材，陈东替换了标签，伪造成爆炸物。”
赵海翻到资金流向表，钢笔尖在“学术奖励基金”几个字下面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这些钱进了私人账户？”
“赵明华用学生的名义申请项目，成果挂自己的名，奖金分三成给竞赛评委。”杨鸿雪喉咙发紧，想起被女友甩的那天在操场蹲到半夜的自己——那时他以为世界上只有失恋的痛苦，现在才知道，更痛苦的是发现最信任的教授在吸学生的血，“我室友张浩替他写了三篇论文，只在致谢里提了名字；还有化工系的小夏，因为不肯改实验数据，被取消了保研资格。”
赵海的钢笔停在了半空中。
他突然站起来，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一沓照片——都是学生的控诉信，最上面一封的落款是“化工系夏小雨”。
“三年前就有人找过我，”他声音沉闷，“但没有证据。”
林嫣从包里掏出一个MP3，按下播放键。
刺耳的电流声过后，是赵明华的声音：“陈同学这次竞赛，评委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只要把杨鸿雪的参赛数据改几个小数点……”
杨鸿雪看着赵海的喉结动了动。
老记者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戴上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过火一样：“十点发头版。”他抓起电话按内线，“小王，把摄影组叫上来；小李，联系技术部做电子版专题——对，热搜关键词就用#高校学术黑幕实录#。”
采访进行了三个小时。
杨鸿雪讲到被女友李欣怡甩的那晚，讲到在图书馆被老人点拨的瞬间，讲到系统激活后熬夜刷题的每个凌晨——说到“我以为逆袭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时，他听见苏若在角落里吸了吸鼻子；林嫣的手指一首抵着手机，随时准备转发；赵海的速记本翻了二十页，钢笔尖戳破了两张纸。
“最后一个问题。”赵海合上本子，“如果报道发了，他们反扑怎么办？”
杨鸿雪望着窗外渐渐响起的蝉鸣声，想起凌晨李强递来的那碗粥，想起张浩举着热搜截图时眼里的光。
他掏出兜里安姐给的纸巾，淡蓝色的墨迹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光晕：“他们越反扑，说明我们越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上午十点整，《都市晚报》官微准时推送。
杨鸿雪盯着手机，第一条评论是“化工系夏小雨”：“终于等到这一天，我有当年被篡改的实验原始数据。”第二条是“建筑系王强”：“赵明华教授的‘专利’，图纸是我通宵画的。”第三条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三个学生举着“我们也被暗影伤害过”的白纸，背景是某高校实验室。
下午两点，警局打来电话。
杨鸿雪听着听筒里“己对赵明华采取强制措施”的通报，转头看见林嫣的手机在震动——是市教育局的来电；苏若的电脑弹出新邮件，附件是某竞赛组委会的内部会议记录；张浩在群里发视频，学校公告栏前围了一圈学生，有人举着“支持真相”的牌子。
但陈东还没有消息。
深夜十一点，星芒酒吧的霓虹灯暗了一半。
杨鸿雪盯着监控录像里陈东最后出现的画面——他穿着黑色连帽衫，消失在旧城区的巷口。
林嫣的手机突然震动，她低头看了一眼，指尖猛地收紧。
“怎么了？”苏若凑过来。
林嫣把手机转向杨鸿雪。
屏幕上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开头，只有一行字：“陈东在废弃仓库，带好证据，明晚十点。”
杨鸿雪望着短信里的“废弃仓库”西个字，想起安姐说过的“十点前到B3”，想起陈东推眼镜时那抹得意的笑。
他掏出兜里的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明晚十点。”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锤，“我们去会会他。”
酒吧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霓虹灯牌“星芒”两个字忽明忽暗。
林嫣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把手机收进皮夹内层。
她知道，这场较量，终于要到最后的摊牌时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