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馆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杨鸿雪的鞋跟碾过有些黏脚的地面。
油腥气混着八角香撞进鼻腔，他的目光扫过挂着塑料门帘的后厨——两个穿白围裙的师傅正对着高压锅吹热气，再收回时，落在最里桌那个黑外套身影上。
帽檐下的人动了动，指尖在桌面敲出两下轻响。
杨鸿雪这才注意到对方搁在碗边的手：虎口有旧疤，指节沾着浅褐色的锈渍，像经常摆弄金属器械。
他拉了把木椅坐下，椅背抵着墙，这样既能看见门口，又能将对方面部纳入余光。
"杨同学。"声音比电话里更哑，带着长期吸烟的粗糙感。
黑外套终于抬了头，是个西十来岁的中年人，眼角有刀刻般的皱纹，左眉尾有道细疤，眼神却像淬过冰的刀尖，"我是刘威。"
杨鸿雪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舌尖——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他摸出兜里的弹簧刀，刀柄抵着掌心，没抽出来，只把刀身压在桌下："怎么证明你说的密码是真的？"
刘威笑了，指节叩了叩自己面前的青瓷碗。
面汤在碗里晃出涟漪，碗底压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是一串数字："07分部实验室密码是204719，你可以现在发消息让你朋友验证。"他顿了顿，"另外，西山老工业区B区3号厂房，地下三层有台备用发电机，上个月刚换的德国进口零件，外壳编号DB-729。"
杨鸿雪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林嫣发来的消息："密码验证成功，分部系统显示204719为三级权限通行码。"他喉结动了动，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你为什么帮我？"
"三年前我儿子白血病，暗影说能搞到特效药。"刘威端起面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后来才知道，他们所谓的'特效药'是拿活人做实验的半成品。
我儿子走了，上个月我在实验室看见了他的实验记录——编号137，死亡原因写着'个体耐受力不足'。"
他的拇指重重碾过碗沿，瓷片刮得指腹发红："暗影的核心成员分三拨，赵明华管竞赛黑幕洗钱，张胖子负责设备走私，最上面的是个姓周的，总在国外遥控。"刘威突然压低声音，"你之前查的陈东，他亲舅舅就是张胖子。
那小子能进实验室，不是因为聪明，是因为张胖子要培养自己人。"
杨鸿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周在苏若实验室看到的竞赛获奖名单——陈东连续三年拿省赛第一，可上次跟他对题时，对方连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适用条件都答错了。
原来不是他进步快，是背后有人递答案。
"还有。"刘威从外套内袋摸出个金属U盘，推过桌面时碰得醋壶叮当响，"这是我偷录的近半年实验日志，里面有活体实验对象的照片。"他的手指在U盘上停顿两秒，像在跟什么东西告别，"今晚十点前我会离开本市，之后的事，靠你了。"
面馆挂钟的铜摆晃到"8"的位置时，刘威起身结账。
他经过杨鸿雪身边时，袖口带起一阵风，混着机油和烟草味。
杨鸿雪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这才抓起U盘塞进内袋，弹簧刀重新别回腰侧。
出了面馆，晚风卷着梧桐叶打在脸上。
杨鸿雪摸出手机想给苏若发消息，刚按亮屏幕，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本能地闪到电线杆后，就见陈东从阴影里走出来，白衬衫下摆没塞进裤腰，领带歪在锁骨处，像刚从某个酒局逃出来。
"杨同学。"陈东的声音像浸了冰碴，"查得挺欢啊？"他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着路灯的光，"你以为刘威是来帮你的？
他不过是条咬主人的疯狗。"
杨鸿雪的后背贴上粗糙的电线杆。
他想起刘威说的"张胖子是陈东舅舅"，原来对方早就在监控这次会面。
他的右手慢慢摸向弹簧刀，指尖刚碰到刀柄，陈东突然笑了："别急着动手，我就是来告诉你——"他凑近两步，杨鸿雪闻到他嘴里的威士忌味，"你查的那些厂房，今晚十二点会有新'货物'运到。
至于是什么货物......"他退后半步，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陈东转身走进旁边的便利店。
杨鸿雪盯着玻璃门里他的倒影——正对着货架上的矿泉水瓶整理领带，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回到宿舍时，张浩正蹲在地上修电风扇，李强抱着笔记本啃泡面。
见他脸色发白，张浩把螺丝刀一扔："雪哥这是让人揍了？"
"比揍一顿严重。"杨鸿雪关上门，反锁，"我今天见了个从暗影逃出来的人，他说陈东背后是设备走私的张胖子，还是他亲舅舅。"他把U盘往桌上一放，"里面有实验日志，可能有......"他顿了顿，"活人实验的证据。"
李强的泡面碗"当"地砸在桌上，汤溅湿了笔记本键盘："我操？
之前新闻说的失踪大学生，不会跟这有关吧？"
张浩抓了抓鸡窝头，突然站起来："我爸在交通局管物流，我明天找他调西山工业区的货车记录。"他扯过椅子坐下，"雪哥，你说陈东今晚说厂房有新货物，会不会是......"
"不知道。"杨鸿雪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但苏老师说过，暗影的实验需要稳定的'样本来源'。"他想起刘威说的"编号137"，喉咙发紧，"得尽快把这些证据交给苏老师，还有林嫣那边的警察朋友。"
深夜十一点半，宿舍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杨鸿雪裹着薄被靠在床头，手机突然震了震。
他摸黑点开邮件，瞳孔在屏幕光里骤然收缩——视频里是间泛着冷光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人正往透明舱里推担架，舱内隐约能看见蜷缩的人影。
镜头拉近时，站在控制台前的人转过脸，金丝眼镜反着光，正是陈东。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游戏才刚刚开始——你以为能保护所有人？"
杨鸿雪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像颗蒙尘的弹珠。
楼下的野猫突然叫了一声，他想起星芒酒吧前台的招财猫存钱罐里，还塞着他写的便签。
凌晨两点，他盯着手机里的视频截图，终于摸出通讯录，给林嫣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九点，星芒酒吧，叫上苏老师和能信得过的人。"
屏幕暗下去前，最后映出他发红的眼尾——那里面有怒火，有焦虑，更多的是种近乎滚烫的坚定：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编号137"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