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短信里的“回头”二字被指腹磨得发烫。
远处警笛声渐弱，别墅区的探照灯在冬青丛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能听见自己喉间压抑的喘息——那是方才翻墙时撞在砖头上的疼，此刻倒像一把火，从肋骨烧到心脏。
“鸿雪！”林嫣的声音带着焦急，她伸手要扶他，却被他侧身避开。
不是嫌隙，是他怀里的硬盘硌得生疼，那是比任何伤口都重要的东西。
“安姐的屏蔽还能撑三分钟，韩立的车再不走就会被定位。”林嫣的指尖掐进掌心，发尾沾着刚才翻栏杆时蹭的草屑，“你刚才那下太冒险了，赵明华的枪……”
“他不会真开枪。”杨鸿雪打断她，低头把硬盘塞进内侧口袋，金属边缘刮过锁骨，“这里是高档别墅区，枪声会引来更多警察。”他抬头时，路灯正好照亮眼底的冷光，“但重点不在这里。”他晃了晃手机，短信的荧光在夜色里明灭，“发信人知道我们的行动进度，可能在内部有眼线。”
副驾驶座的韩立突然猛拍方向盘：“操！刚才在别墅二楼，我看到陈东往通风管道里塞了个黑匣子，像追踪器。”他扯下警帽揉成一团，帽檐下的碎发沾着汗，“这局他们早有准备，我们暴露了。”
“暴露就暴露。”杨鸿雪坐进后座，膝盖抵着前座靠背，“三天前苏若教授的服务器被烧，今天又截到金融攻击计划——他们急了。”他摸出从办公室顺来的钢笔，笔帽内侧刻着“天网2023”的小字，“急了就会出错，我们要赶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把线索串成网。”
林嫣发动车子时，仪表盘的蓝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突然踩下刹车，转头盯着杨鸿雪：“你下午在仓库割伤的手还在渗血，刚才翻窗又崩开了。”她从手包里摸出消毒棉，动作比酒吧调威士忌时还轻，“刘洋在酒店等我们，他黑进了天网的旧数据库，说有新发现。”
“旧数据库？”杨鸿雪任由她处理伤口，棉絮擦过指腹的刺痛让他清醒，“天网半年前转移过服务器，刘洋怎么……”
“他说安姐给了他后门。”林嫣扯下医用胶布，“那女人的电脑里存着国内半数地下组织的密钥，我怀疑她以前……”
“嘘。”韩立突然竖起食指。
车子正驶过别墅区东门，穿制服的保安举着探照灯晃过来，光束扫过车窗时，杨鸿雪瞥见后视镜里陈东的身影——那小子正站在别墅二楼阳台，手里举着望远镜，镜片反着冷光。
“加速。”杨鸿雪按住林嫣的手背，“别减速，正常开。”他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阳台，首到陈东的影子被转弯的弧度切断，“陈东在确认我们离开，说明赵明华还没拿到硬盘。”他摸出手机，给刘洋发了条消息：“启动B计划，二十分钟后酒店碰头。”
酒店套房的顶灯被刘洋用黑布蒙了，只留一盏台灯，光线像团发黄的雾。
刘洋正对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敲代码，听见门响头也不抬：“你们迟到了七分钟，天网的防御系统更新了补丁，我刚破解他们的通讯加密。”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跳动，“重点在这条——”他调出一段音频，电流声里混着赵明华的冷笑，“‘陈警司的尸体在珠江下游捞到了？没关系，让老周把监控录像再删一遍，就说那天暴雨导致系统崩溃。’”
杨鸿雪的手指重重按在桌面，指节发白：“陈警司是韩立的线人，三个月前说要揭发天网的毒品交易。”他转向韩立，对方的喉结动了动，拳头砸在墙上闷响：“我早该想到，那老东西表面搞学术竞赛，实则用实验室运毒——上次在化学系仓库查到的乙醚，根本不是做实验用的！”
“还有这个。”刘洋点开另一个窗口，是张卫星地图，“天网的新据点在码头17号仓库，三天后凌晨三点有货轮靠岸。”他的鼠标停在“三天后”的红色标记上，“结合你拍到的《进度表》，他们要在货轮靠岸时，用黑客攻击金融系统转移资金，同时用毒品掩盖交易。”
杨鸿雪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窗边，拉开半幅窗帘，楼下路灯下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仰头看过来——和林嫣拷贝的监控里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是他。”杨鸿雪的声音像淬了冰，“发威胁短信的人。”
“我去追！”韩立抄起外套就要冲门，被杨鸿雪一把拽住。
“别急。”他盯着黑风衣男人转身走进巷口，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安姐，“安姐认识道上所有生面孔，她能查到这人身份。”他转身时，台灯照亮了他眼底的血色，“但我们等不了三天。今晚必须再进别墅区，拿到他们的攻击代码。”
“今晚？”林嫣猛地站起来，咖啡杯在桌上晃出涟漪，“赵明华刚吃了亏，现在别墅的安防至少翻三倍，你当是过家家？”
“所以需要刘洋。”杨鸿雪看向电脑前的室友，对方推了推眼镜，嘴角扯出点笑意：“半小时前我黑了他们的智能门锁系统，现在输入‘20230715’能开侧门。”他敲了敲键盘，“但只能撑十分钟，之后系统会自动锁定。”
“够了。”杨鸿雪摸出怀里的硬盘，“里面有他们的加密协议，苏若教授的团队己经破解了60%，只要再拿到攻击代码，就能反制。”他看向韩立，“你负责外围警戒，林嫣在车里等，有情况立刻鸣笛。”
“那你呢？”林嫣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你一个人进别墅？”
“不是一个人。”杨鸿雪抽出手腕，从包里取出微型摄像头别在领口，“刘洋远程看监控，你和韩立听耳麦指挥。”他指腹擦过手机屏幕上的威胁短信，“他们越想让我退，我越要往前——三年前在网吧，系统提示我‘知识是最锋利的武器’，现在我才明白，比知识更锋利的，是不肯低头的骨头。”
傍晚的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动桌上的文件。
刘洋突然抬头：“天网的安防系统开始扫描周边信号了，你们得现在走。”他把一个黑色U盘塞进杨鸿雪手里，“这是病毒程序，插进他们的主机就能瘫痪内网。”
韩立拍了拍杨鸿雪的肩，力度重得像块铁：“我在别墅后墙等你，五分钟没动静我就冲进去。”
林嫣没说话，只是把战术手电筒塞进他手里，光束扫过他的脸时，她看见他眼里跳动的光——和三年前那个在网吧屏幕前红着眼背单词的少年，一模一样。
杨鸿雪把U盘贴身收好，转身走向门口。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照见他挺首的脊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没看——不用猜也知道，又是那条“回头”的短信。
他按下电梯按钮，金属门映出他的倒影。
电梯上升时，他摸出从别墅顺来的钢笔，笔帽上的“天网”二字在指尖发烫。
等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夜色里，脚步比任何时候都稳。
楼下，韩立的车己经发动，林嫣摇下车窗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杨鸿雪低头调整耳麦，听见刘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侧门己解锁，注意左前方的红外摄像头，十秒后会转开。”
他抬头望向别墅区方向，晚霞把天空染成血红色。
风里有铁锈味，那是方才伤口渗出的血，现在却像面战旗，猎猎作响。
这一次，他要让所有阴影，都晒在太阳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