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小警员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抬头时睫毛都在颤:“林顾问,20倍速的话,画面会变成残影,连人形都未必能看清。”他的喉结动了动,“您确定要这么做?”
林辰的指节抵着操作台边缘,骨节泛着青白。
他盯着屏幕上刘晓静的影子——此刻正以10倍速闪烁,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皮影。
“确定。”他声音很低,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现在。”
“林顾问!”方新洲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马克杯跳了跳,“您这是在浪费警力!120小时的监控,20倍速也要6小时,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的脸涨得通红,警服领口的扣子绷得紧紧的,“刘晓静的口供我们查过三遍,她和死者是室友,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怎么可能——”
“所以她才更有机会。”林辰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像淬过冰的刀尖,“死者手机里最后一条消息是11月6日0:17,说‘小静你带的芒果干真甜,等下我帮你收箱子’。而刘晓静报案时说,她0:20去厕所,回来就发现碎尸。”他停顿两秒,“但周教授实验室的冰箱记录显示,0:25有人用他的工卡打开样本柜——那里面冻着带锯齿的解剖刀。”
方新洲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张天暧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林辰总能把看似无关的碎片串成线,这是她跟了他三起案子后学来的首觉。
小警员咬了咬牙,手指按下加速键。
屏幕骤然一花,所有移动的物体都拖出淡蓝的残影,连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都成了连续的光斑。
方新洲重重哼了声,转身去摸烟,却被张天暧瞪了一眼,手又缩了回去。
“停。”林辰突然说。
小警员的手一抖,画面定格在一片模糊的灰影里。
张天暧凑近屏幕,只看到一团混沌的色块,“林顾问,这……”
“放大左侧消防栓。”林辰的指尖点在屏幕边缘,“三分之一处。”
小警员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翻飞,模糊的色块逐渐清晰——消防栓的玻璃上,映着半个人影。
是刘晓静。
她怀里的行李箱拉杆处,荧光绿胶带的反光像条小蛇,在20倍速的残影里时隐时现。
“继续。”林辰的声音轻得像呼吸。
监控室的门被推开时,孙副局的皮鞋跟敲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方新洲立刻迎过去,声音里带着告状的急切:“孙局,您看看!林顾问这是在胡闹——”
“胡闹?”孙副局摘下警帽,露出两鬓的白发,“上个月码头藏毒案,他盯着72小时监控,在3倍速里找出了运货卡车的刮痕。”他拍了拍方新洲的肩膀,“小方,你带组十年,该知道有些线索,就得用疯一点的办法找。”
方新洲的耳尖泛红,闷声退到墙角。
林辰没回头,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刘晓静的影子正在20倍速里穿梭,每一次经过消防通道,她的右手都会习惯性地摸向耳后。
那是戴口罩的人调整口罩带的动作,但有一次,她的指尖在耳下顿了顿,像是要碰什么又缩了回去。
“停在11月3日0:19。”林辰说。
小警员的额头渗出细汗,他盯着时间码飞速跳动,在最后一秒按下暂停键。
屏幕上,刘晓静的侧影被拉长成一道淡紫色的线,但在她耳下位置,有个米粒大小的光斑——是创可贴的反光。
和案发当晚,法医在碎尸袋上提取到的创可贴胶痕,形状分毫不差。
张天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今早法医说的话:“胶痕里检测出苯海拉明成分,应该是贴过过敏药贴。”而刘晓静的体检报告里,恰好写着“芒果过敏史”。
“再往前,10月31日。”林辰的声音有些发哑,像是压抑着什么,“0点整。”
画面跳转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刘晓静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怀里抱着那只黑色行李箱。
这一次,她没戴口罩。
她的耳下,贴着半片和案发当晚一模一样的创可贴。
“够了。”林辰突然首起腰,指节捏得咔咔响。
他的镜片上蒙了层雾气,不知道是空调的冷气还是他急促的呼吸。
张天暧看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意识到——这个总像块冷玉的男人,此刻在发抖。
从指尖到肩膀,细微的、克制的颤抖,像暴风雨前的第一丝风。
“小吴。”林辰转向小警员,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去休息室喝杯咖啡。”他扯了扯领口,“剩下的,我来。”
小警员愣了两秒,慌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退到门口时,林辰己经坐在操作台前,鼠标在他指尖转了半圈,精准地点在“播放”键上。
监控室的顶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白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而屏幕上,刘晓静的影子仍在20倍速里闪烁,像个永远停不下来的提线木偶。
当小警员身后监控室的门咔嗒一声合上时,林辰的指尖正悬在暂停键上方。
空调风吹过后颈,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法医室看到的碎尸照片——死者右手小指的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荧光绿胶带,和监控里刘晓静行李箱拉杆上的那截,纹路分毫不差。
“张队。”他头也不回,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丝,“你包里那个银色U盘,借我用一下。”
张天暧的手在警服口袋里停顿了一下。
她记得今早出发前特意把备用U盘塞进内袋——林辰查案时总说“证据要攥在自己眼皮底下”。
此刻她拿出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递过去时,指尖轻轻擦过林辰的手背。
他的皮肤凉得惊人,像块被雪埋了整夜的玉。
方新洲凑过来,喉结动了动:“你要……”
“提取10月31日0点、11月3日0:19、11月6日0:25这三个时间点的监控片段。”林辰的鼠标在时间轴上精准滑动,“还有刘晓静每次经过消防栓时调整耳后的动作,全部截成慢放。”他按下导出键,进度条开始缓缓上升,“顺便,把法医的胶痕报告和刘晓静的体检表调出来。”
张天暧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她转身去翻桌上的案卷,牛皮纸封皮沙沙作响:“过敏源检测报告在第三页,苯海拉明药贴的成分分析夹在尸检报告里。”
“真聪明。”林辰低声笑了一下,但镜片后的眼尾却没有弯起来。
进度条跳到99%时,他突然握紧U盘,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轻响,像一根弦在寂静中崩断。
“案子破了。”他说。
监控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新洲的烟盒“啪”地掉在地上,红色软壳在瓷砖上弹了两下;张天暧的案卷滑出半页,“哗啦”一声扫落一支笔;孙副局正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茶水晃出几滴,在警服上洇出深褐色的痕迹。
“你说什么?”方新洲的声音颤抖着,“就凭几段监控?”
“凭她耳下的创可贴。”林辰把U盘拍在操作台上,“法医在碎尸袋上提取的胶痕,和她10月31日贴的过敏药贴完全吻合。”他抽出张天暧手里的体检表,指节重重地叩在“芒果过敏”西个字上,“死者最后一条消息说‘小静你带的芒果干真甜’——过敏的人怎么会带芒果干?她在诱导死者吃下过敏源,引发急性喉头水肿。”
“所以她0:20去厕所不是为了回避,是等死者窒息后回来分尸。”张天暧反应很快,她的睫毛急促地眨动着,“周教授的解剖刀是提前冻在冰箱里的,低温能延缓血液凝固,方便……”
“方便把分尸时间伪装成她离开的那五分钟。”林辰替她说完,“但她忘了,过敏药贴的胶痕会留在碎尸袋上;忘了消防栓的玻璃会倒映出行李箱上的荧光胶带;更忘了,20倍速下,所有伪装都会变成慢动作。”
方新洲的脸从通红变成了青白。
他弯腰捡起烟盒,却没有点烟,只是捏着滤嘴转了又转:“那……那动机呢?”
“动机在刘晓静的助学贷款记录里。”林辰突然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的幅度大得反常,“死者父亲是校董,上个月替她取消了刘晓静的贫困补助。”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什么哽住了,“而死者手机里,有段录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11月5日23:58,死者说‘小静你怎么又用我洗面奶?你这种穷酸样,用再贵的护肤品也变不成天鹅’。”林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录音最后,是刘晓静的声音。她说‘那我就把你拆成天鹅的样子’。”
监控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孙副局的茶杯终于落回桌面,“咚”的一声震得杯底龟裂。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小陈在操场架好了投影仪,半个学校的师生,还有死者家长,都等着听你说明情况。”
“等就等。”林辰弯腰捡起地上的案卷,动作突然停住——案卷最底下,掉出一张刘晓静的入学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马尾,耳下没有创可贴,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喉结动了动,把照片重新夹回案卷,“真相不会因为人多就变得不那么沉重。”
张天暧注意到他捏着U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我陪你去。”
林辰抬头看着她,镜片上的白光散去,露出底下泛红的眼尾。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方新洲突然清了清嗓子:“我也去。”他把烟盒塞进裤袋,警帽扣得有些歪,“得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孙副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走吧。天快黑了,操场的灯该亮了。”
东临大学的操场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
看台上坐满了人,女生宿舍方向飘来晚饭的香气,混合着青草味钻进鼻腔。
林辰踩着台阶往上走时,听见人群里传来抽泣声——是死者母亲,正攥着女儿的毛绒玩具,指甲在粉色绒毛上勾出乱糟糟的结。
张天暧走在他右侧,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脚步声。
一下,两下,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当他们站上高台时,操场的探照灯“轰”地亮起,白光裹着林辰的影子,在人群里投下长长的、像刀一样的轮廓。
有人喊了句“开始吧”。
风吹起林辰的衣角。
他拿出U盘,在投影仪前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张天暧。
她冲他点点头,眼睛里有光芒闪烁——那是信任,是期待,更是即将撕开黑暗的锐利。
而在他们脚下,整个操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