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指尖刚将纸条按进袖管，后颈的刺痒便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垂眼盯着《校志》的纸页，余光却像张网般撒向书架拐角——那里有道模糊的影子正贴着书脊移动，布料摩擦木板的窸窣声比呼吸还轻。
管理员的脚步声己经上了二楼，锁门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荡开回音。
林辰合上书页，指节抵着书脊的力度逐渐加重——他数到第三声锁舌扣上的脆响时，突然转身，鞋跟在地板上碾出极小的摩擦声。
影子顿住了。
他盯着那团隐在《地方史志》区的轮廓，喉结动了动。
闭馆后的图书馆只留应急灯，昏黄的光从天花板的棱形灯罩漏下来，在两人之间割出一片阴影。
林辰迈出第一步时，影子突然窜向安全出口，运动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等等！"他低喝一声，公文包撞在书架上发出闷响。
追出图书馆时，穿堂风裹着秋夜的凉，刮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路灯在门廊下投出扇形光斑，他看见那道影子闪进左侧的梧桐林，深灰色外套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一截熟悉的藏青牛仔裤——是赵刚。
"赵同学！"林辰放缓脚步，刻意放轻声音。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赵刚的身影在树影里顿住，侧过脸时，路灯刚好照亮他泛白的嘴唇。
他右手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看见林辰的瞬间，喉结剧烈滚动两下："林...林先生？"
"你跑什么？"林辰停在两步外，注意到赵刚校服领口的汗渍己经洇到锁骨，"刚才在图书馆，你一首在躲我？"
赵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藏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我。"他突然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破音，"从食堂到二教楼，再到图书馆，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
刚才在历史区，我看见有个人的影子罩在你书上——"
"所以你跟踪我？"林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赵刚摇头，发梢扫过额头的冷汗："我是怕你出事。"他从裤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纸，展开时里面裹着半张照片，"今早我在302宿舍窗台上捡到的，刘晓静去年拍的社团合照，你看她右边这个人。"
照片边角卷着毛边，刘晓静的笑脸被水浸得有些模糊，她右侧站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只露出半张下巴，后颈有块暗红色的胎记。
林辰的呼吸顿了顿——碎尸案现场的监控里，那个提着黑色塑料袋的背影，后颈也有类似的印记。
"我本来想拿给张警官，可昨天半夜..."赵刚突然噤声，眼神慌乱地扫过林辰身后的黑暗，"有人敲我宿舍窗户，敲了三下，像敲棺材板似的。"他喉结动了动，"我下床看，只看见地上有摊水，形状...像个人形。"
林辰的手指无意识着袖管里的纸条，那里还残留着驼背老伯掌心的温度。
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梧桐林深处的路灯下，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是白天在图书馆递纸条的老伯，左眼的蓝布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红的疤痕。
"小同志。"老伯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他从怀里摸出个玻璃药瓶，"刚才在图书馆没敢多说，这是我在302楼下捡的，掺了老鼠药的小米。"他浑浊的右眼盯着赵刚，"你昨晚听见的敲窗声，不是鬼，是人用冻硬的血块砸的，化了就是一滩水。"
赵刚的嘴唇瞬间褪成青白，后退半步时撞在树干上。
林辰接过药瓶，瓶身还带着老伯体温的余温："您为什么帮我们？"
"周小芸是我闺女。"老伯的喉结动了动，蓝布下的疤痕随着吞咽起伏，"二十年前她坠楼那天，我在化学实验室外听见两个男人说话，一个说'这剂量够让她疯半个月'，另一个说'疯了才好，从楼上跳下去就是自杀'。"他抬起没蒙布的右眼，"小芸右肩的补丁，是我用她妈旧毛衣缝的，和你们说的陈建国工装压痕...像吧？"
林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剪报上周小芸右肩的圆形补丁，想起陈建国工装右肩的磨旧痕迹——那不是巧合，是有人刻意模仿。
"去302看看。"老伯突然压低声音，"刘晓静的抽屉第三层，有本锁着的日记本，钥匙在她床底的小熊玩偶里。"他指节叩了叩林辰手背，"半小时前，有个穿黑皮鞋的人往宿舍区去了，鞋跟沾着黄泥，和你们在碎尸现场拍的照片...像吧？"
林辰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图书馆里那双沾泥的黑皮鞋，想起碎尸案现场鞋印模型的纹路——完全吻合。
"走。"他抓住赵刚的手腕，掌心能摸到对方脉搏的剧烈跳动，"去刘晓静宿舍。"
302宿舍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股陈腐的霉味。
林辰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贴满明星海报的墙面，最后停在靠窗的书桌。
赵刚蹲到床底，摸出那只缺了只耳朵的小熊，从缝合处抽出把铜钥匙时，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
抽屉拉开的瞬间，林辰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
日记本的封皮是粉紫色的，内页边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手电筒的光映出歪斜的字迹："10月23日，他说只要我帮他拿实验室的氰化物，就给我十万。
可周小芸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周小芸？"赵刚凑过来看，声音发颤，"刘晓静怎么会提二十年前的案子？"
林辰的指尖停在"氰化物"三个字上。
碎尸案死者的尸检报告里，胃容物检测出少量氰化物残留，当时警方推测是凶手用来控制受害者的。
他继续翻页，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案发前三天："他说如果我说出去，就像处理周小芸那样处理我。
今晚十点，二教楼后巷，他要我带东西。"
"带什么？"赵刚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林辰没回答。
他摸出手机想给张天暧发消息，屏幕刚亮起，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僵住——那脚步声从楼梯口上来，在302门口停住，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
"关灯！"林辰低喝一声，手电筒的光瞬间熄灭。
黑暗里，他能听见赵刚急促的喘息，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
门锁转动的声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神经。
他拉着赵刚躲到门后，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听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听见黑皮鞋踩过地板的轻响，听见有人低低说了句："果然在找这个。"
日记本被抽走的瞬间，林辰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手电筒的光扫过书桌，扫过床底，最后停在门后——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成模糊的一团。
"出来吧。"男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我等你们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