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的轮廓从热浪中浮现时，林尧的脊椎正在吞噬他的意识。金属化的第三节腰椎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菌丝状纹路沿着尾椎爬上肩胛骨，把每次呼吸都变成灼烧肺叶的酷刑。
"还有三百米......"小满用机械残肢支撑着林尧，甲壳缝隙渗出的信息素引来沙蚁群。这些拳头大的昆虫啃咬着她的合金关节，却被突然弹出的锯齿刀片绞成碎末。
宁静突然拽住众人。她解开束发的铜环抛向前方，金属制品在沙地上弹跳的瞬间，整片绿洲活了过来。十米高的仙人掌群蠕动着拔出根系，尖刺暴雨般射向铜环落点，淡蓝色的汁液从创口喷涌而出，在沙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它们在守护什么。"老墨用齿轮刀挑起沙粒中的金属碎屑，刀尖立刻被仙人掌汁液腐蚀出凹痕，"这些汁液的PH值比九洲城的酸弹还要低。"
白露突然跪倒在地，医疗箱里的玻璃试管相互碰撞发出脆响。她颤抖着指向仙人掌根部："强心苷......那些蓝色汁液里含有高浓度强心苷！"菌丝纹路在她脖颈处明灭，这是通感能力被动触发的征兆，"林尧的神经侵蚀......或许能靠这个延缓......"
沙丘后方传来驼铃声。五个披着驼毛斗篷的身影从热浪中浮现，他们脸上覆盖着编织复杂的芦苇面罩，铜制舌套在阳光下泛着青绿。为首的老者举起嵌有石英的权杖，仙人掌群立刻停止攻击，尖刺齐刷刷指向入侵者。
"沙语者......"老墨压低声音，"战前沙漠生态研究站的后裔，我在图书馆残卷里见过他们的图腾。"
宁静突然向前迈出半步。她解开防辐射布露出脖颈的菌丝纹路，双手以某种古老的节奏拍打胸膛。沙语者们发出低沉的喉音，权杖顶端的石英开始闪烁，与仙人掌汁液的流动频率产生共振。
"他们在检查辐射值。"白露盯着仙人掌汁液颜色的变化，"蓝色越深代表污染越轻......"
老者突然用权杖指向林尧。仙人掌汁液汇聚成的溪流绕着他的军靴打转，像在检测某种危险品。当液体触及他脊椎的金属凸起时，整条溪流瞬间沸腾，蒸腾的酸雾中浮现出九洲城的莲花徽记。
"不......"宁静的手语被打断。三个沙语者拉开驼毛长袍，露出绑满尖刺的胸膛，这是宣战的姿势。仙人掌群再次蠕动，汁液在沙地上蚀刻出巨大的禁行符号。
小满突然扯开自己的防护服。甲壳化的右胸暴露在烈日下，双心脏的搏动声像错位的齿轮："我们不是九洲城的狗！"她举起临时机械手，露出内部的手工焊接点，"看这个！煤钢联的锻炉里可造不出这种残次品！"
沙语者们陷入沉默。老者用权杖轻触小满的机械关节，石英中的光斑突然变成柔和的绿色。他转身朝着绿洲深处发出悠长的喉音，仙人掌群缓缓让出一条通道，汁液在沙地上铺成闪烁的蓝色路标。
林尧在踏入绿洲的瞬间跪倒在地。他的脊椎像被灌入水银，菌丝纹路己经爬上耳廓。白露扑向最近的仙人掌，手术刀划开表皮的动作惊起成群透明飞虫。
"汁液需要蒸馏提纯。"她将采集的蓝色液体注入改装过的助听器外壳，"强心苷浓度太高会首接停止心跳......"
宁静按住林尧痉挛的手腕。她沾着沙粒在他掌心写道："忍着点。"菌丝纹路从她指尖蔓延到他的脊椎，试图用生物电信号压制金属侵蚀。两人的汗水在沙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仙人掌群不安摆动的阴影。
"脉冲频率每分钟120次......"白露将蒸馏后的淡黄色液体推入静脉时，林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后背弓成痛苦的弧度，金属腰椎与仙人掌汁液产生化学反应，腾起的烟雾中漂浮着父亲实验室常用的消毒水味道。
沙语者老者突然用权杖戳向林尧的后颈。宁静的匕首在距离他咽喉半寸处停住——权杖顶端的水晶里，浮现出林尧脊椎的透视图。金属侵蚀区域正在渗出黑色丝状物，与仙人掌根系的菌丝网络惊人相似。
"他说这是共生前兆。"老墨翻译着沙语者的喉音，"这些仙人掌的根系和你的神经正在......同步？"
林尧在剧痛中扯开衣领，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下，血管纹路正逐渐转化成仙人掌的脉络结构。白露的听诊器捕捉到诡异的重叠心跳：一声来自他的左胸，另一声源自三米外某株仙人掌的根系。
"父亲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他挣扎着爬到绿洲中央的水潭边，潭底沉着刻满铭文的金属板。当波纹平息时，"LY-2075生态实验站"的蚀刻字样刺痛了他的瞳孔。
沙语者们突然集体跪拜。老者用权杖敲打潭边的石碑，覆盖其上的钙化层簌簌脱落，露出更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项目负责人林耀，新纪元7年。沙漠生态改造计划第2075次实验，利用基因重组仙人掌构建净化网络。警告：实验体具有神经拟态特性，严禁与战前金属制品接触......"
后面的文字被酸液腐蚀，但残存的示意图显示，仙人掌根系本该与地下铁路网结合，形成覆盖整个沙漠的净化系统。而此刻潭水中的倒影里，林尧的脊椎与仙人掌根系呈现出完全一致的放射状结构。
"所以我是个人形生态站？"林尧的笑声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金属。他突然将双手插入水潭，任由强酸性的液体腐蚀皮肤。自愈能力与腐蚀速度展开残酷的竞赛，翻卷的皮肉间露出更多金属光泽。
宁静从背后抱住他的瞬间，菌丝网络突然爆发性增长。所有仙人掌同时释放孢子，绿洲上空形成旋转的蓝色云团。老墨的怀表齿轮疯狂旋转，这是强磁场形成的征兆。
"你的脊椎......在发射信号！"小满拆开机械手的能源核心，磁化后的齿轮悬浮在空中，"频率和父亲笔记里的紧急求救码一致......"
沙语者老者突然扯掉芦苇面罩，他的声带显然受过某种摧残，只能发出气音："林耀......之子......"他干枯的手指指向东方，"七个......月......循环......"
白露的试管突然炸裂。仙人掌汁液样本中的菌丝正在快速增殖，形成与林尧脊椎相同的金属纹路。"这不是治疗......"她踉跄着后退，"是神经同化......"
林尧的军靴踏碎了潭边石碑。在西溅的碎石中，他拾起半张被钙化物包裹的底片。显影后的画面让他如坠冰窟——二十七年前的林耀站在同样的水潭边，后背凸起的位置与他的脊椎伤口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