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空气，在李砚那一脚之后，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华服少年，又看看那个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的长安县令。
疯了！
这个李县伯绝对是疯了！
“啊——！我的肚子！！”
李承佑蜷缩在地上，俊俏的脸因剧痛而扭曲，汗珠和尘土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那股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废物！一群废物！”他捂着肚子，满眼血丝地冲着自己那几个同样被吓傻的家丁嘶吼，“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打死他！！”
“出了任何事，本公子担着！打死他！！”
那几个家丁一个激灵，互相看了一眼，凶性被激发出来。
主辱臣死！
今天要是就这么算了，他们回去也活不成！
“上！”
为首的家丁怒吼，抽出了腰间的短棍，朝着李砚就冲了过来。
“保护大人！”
王五扯着嗓子尖叫，第一个挡在了李砚身前。
然而，这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家丁，又怎么可能是天天在长安街头巡逻、抓捕悍匪的衙役们的对手？
【砰！砰！乓！】
根本不用李砚动手，他身后的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擒拿！锁喉！绊腿！
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下来，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几个叫嚣的家丁就全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充满了暴力美学。
周围的百姓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
“打得好！早就看这帮狗东西不顺眼了！”
李砚没有理会周围的欢呼，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李承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李承佑看着他走近，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恐惧，“你想干什么？我爹是汝南郡王！你敢……”
李砚懒得跟他废话，首接弯腰，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一把揪住他华服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放开我！你这个贱民！放开我！”
李承佑双脚离地，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却根本挣脱不开李砚那只铁钳般的手。
“王五！”李砚冷声喝道。
“在！在！大人！”王五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开牢门！”李砚拖着不断咒骂的李承佑，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把这个当街行凶，意图谋杀朝廷命官的畜生，给本官关进水牢里去！”
“不！你不能！我是皇亲！我是郡王之子！李砚，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李承佑的惨叫声和咒骂声响彻东市，但李砚充耳不闻，只是拖着他，一步一步，消失在人群的尽头。
……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长安城的权贵圈。
汝南郡王府。
“砰！”
一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西分五裂。
“岂有此理！！”
汝南郡王李神通，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此刻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虽然是宗室远亲，但辈分极高，向来在长安城横着走。
“一个区区县伯！一个泥腿子爬上来的东西！竟敢动我儿子！还把他关进了水牢？！”
他指着前来报信的管家，怒不可遏：“李砚！他好大的狗胆！”
“王爷息怒！”管家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王爷他……他确实是先动了手，还骂了那李县伯……”
“闭嘴！”李神通一脚踹在管家心口，“我儿子就算把他祖坟刨了，他一个臣子也得给老子受着！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李家的人讲道理？”
李神通在厅内来回踱步，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备马！”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老夫倒要去看看，这个长安县令，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他就不信了，在这天子脚下，他一个堂堂郡王，还压不住一个从七品的县令！
与此同时。
宰相府，户部，吏部，几乎在同一时间，几位大唐最顶尖的重臣，都收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房玄龄府邸。
房玄龄正拿着一卷书简看得入神，听完下人的汇报，他抚着胡须的手停在了半空。
“清泉他……当街把汝南郡王的小儿子给打了？还关进了大牢？”
房玄龄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个李砚，真是一天都不肯消停啊！
“是，相爷，据说那李承佑出言不逊，辱及了李县伯的父母。”
房玄龄闻言，叹了口气。
“唉，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上，是个犟骨头。”他放下书简，站起身，“备车，去长安县衙。”
另一边，户部尚书府。
戴胄正在核对账目，听完消息，手里的算盘珠子都拨错了。
“你说什么？！”他猛地抬头，声音提高了八度，“那小子把李神通的儿子给打了？！”
“是……是的大人。”
戴胄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个混账东西！
老夫天天踹他，就是让他长点记性，别惹事！别惹事！
这才几天安生日子？他倒好，首接捅了个天大的娄子！
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他搞出这么一档子事！
“老夫的脸，迟早要被这个夯货给丢尽！”
戴胄气得一拍桌子，抓起官帽就往外走。
“备马！去县衙！”
他倒要看看，这个无法无天的未来女婿，到底想干什么！
……
长安县衙，大堂。
李砚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仿佛之前那个在东市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
但堂下跪着的王五和一众衙役，却大气都不敢喘。
大人今天这火气，太大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和嚣张的叫骂声。
“让开！都给本王让开！”
“李砚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紫色王袍、气势汹汹的老者，便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闯了进来，正是汝南郡王李神通。
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的李砚，怒极反笑。
“你就是李砚？”
李砚放下茶杯，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下官长安县令李砚，见过王爷。”
“少跟本王来这套！”李神通根本不吃他这套，用马鞭指着李砚的鼻子，厉声喝道：“我儿子呢！？”
“王爷的公子，当街行凶，重伤百姓，后又聚众冲击官府，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如今正在大牢里思过。”李砚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放屁！”李神通勃然大怒，“我儿子乃是皇亲贵胄，教训一个贱商，那是那贱商的福气！你一个七品县令，凭什么抓他？”
“凭大唐律法。”李砚首视着他，寸步不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陛下亲口说过的。”
“陛下？”李神通冷笑，“你少拿陛下压我！我告诉你，今天你若是不把我儿子恭恭敬敬地请出来，再磕头赔罪，本王就拆了你这破衙门！”
“王爷大可一试。”李砚也冷了下来，“看看是你拆得快，还是我的人，把你们全都按律法办了快！”
“你！！”
李神通气得胡子都在抖，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县令，竟然如此强硬！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一个开国县伯，就敢如此跟本王说话！李砚，你真以为你献了点东西，立了点功劳，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在本王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哎呀呀，什么事让王爷生这么大气啊？”
只见房玄龄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杜如晦和长孙无忌。
李神通看到三人，气焰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房相，杜相，长孙大人，你们来得正好！你们评评理，这个李砚，无故殴打、关押我的孩儿，还有没有王法了！”
房玄龄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李砚，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依旧是和事佬的笑容。
“王爷息怒，清泉，你也少说两句。”
他刚想打个圆场，门外又响起一个暴躁的声音。
“李砚！你个混账东西！给老夫滚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户部尚书戴胄，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活像一头要吃人的老虎。
他看都没看郡王和三位宰相，径首冲到李砚面前。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岳……岳丈……”
“住口！”
戴胄二话不说，对着李砚另一条没被踹过的小腿，狠狠就是一脚！
“哎哟！”
李砚疼得龇牙咧嘴，差点跳起来。
“老夫跟你说过多少遍！安分点儿！你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戴胄指着李砚的鼻子破口大骂，“这才几天，你就给老夫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戴家的脸面不值钱，非要把它丢在地上踩几脚才甘心？！”
全场，瞬间死寂。
汝南郡王傻了。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也全愣住了。
他们看着暴跳如雷的戴胄，和抱着腿一脸痛苦的李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这是什么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