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下婚期,李砚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下月初八成婚,按理说,皇帝体恤,朝廷放假,他这个准新郎官本该是长安城里最清闲的人。
可惜,他有个见不得他闲着的岳丈。
户部尚书戴胄,仿佛是把他当成了户部积压多年的陈年旧账,只要自己手头上一得空,就立马跑来县衙“视察工作”。
美其名曰:考察女婿,提点后辈。
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地折腾人!
“清泉啊,南城有几户流民的安置文书,你再核实一遍。”
“李县伯,西市的商税记录似乎有些出入,你亲自去查查。”
“李砚!为父看你印堂发黑,定是气血不畅,公务处理的太少!这是城郊水渠的修缮图,你拿去,给为父写一份万字的利弊分析出来!”
一套组合拳下来,李砚整个人都憔??悴了。
眼窝深陷,胡须拉碴,原本还算精神的脸上,此刻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活像一只被榨干了的人干儿。
他瘫在公案后,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只觉得人生无望。
什么开国县伯?
什么圣上恩宠?
都是屁!
他现在就是一个被万恶的资本家……不,被万恶的岳丈疯狂压榨的苦命打工人!
这福报,谁爱要谁要!
李砚有气无力地抚了抚胡须,心中把戴胄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骂了一万遍。
不就是当初订婚时让他丢了些颜面吗?
至于这么记仇?
天天上门给自己“加餐”!
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洞房花烛夜,他就得先一步猝死在长安县衙了!
“大人!”
就在李砚神游天外,思考着要不要装病躲几天清闲时,王五着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砚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抓起手边的一份卷宗,有气无力地丢了过去。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他现在心累,看什么都烦。
“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你婆娘偷了我家鸡,他老牛啃了你家苗?”
“多大点事,让县丞去处理,别来烦我!”
王五敏捷地躲开飞来的卷宗,哭丧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是啊大人!这次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东市!东市有人当街斗殴,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快不行了!”
“哦?”
李砚总算来了点精神,坐首了身子。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还有如此恶徒?把人抓了,该审审,该判判!该打板子打板子,该下大狱下大狱!”
这才是他长安县令该干的活儿嘛!
总比天天对着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文书强!
“可是……”
王五的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像做贼一样。
“可是大人……打人的那个……小的们不敢抓啊!”
“混账!”
李砚一拍桌子,总算有了点县伯的威严。
“有什么不敢抓的?!我大唐律法是摆设吗?管他是谁,只要犯了法,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抓回来!”
然而,王五却是哆哆嗦嗦地说道。
“可……可他是皇亲啊!”
【轰】!
李砚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皇亲?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字,只要和皇族扯上关系,事情就很难处理了。
“你说什么?”
李砚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因为长期熬夜,出现了幻听。
“大人,是真的!”
王五急得首跺脚。
“是汝南郡王的小儿子,李…李…李承佑!在东市一家商人开的珠宝店里,因为一颗夜明珠跟人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把那商人给打了!”
“那商人的脑袋都开了瓢,现在躺在地上,眼看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汝南郡王!
那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远房堂叔,正儿八经的李氏宗亲!
虽然权势不大,但身份摆在那儿,谁敢轻易招惹?
更何况他的小儿子李承佑,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身份横行霸道,等闲没人敢管。
这下麻烦大了!
“你确定是李承佑?”李砚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王五拍着胸脯保证,“那小子嚣张得很,打完人还叉着腰,说整条东市都是他家的,谁敢管他就打断谁的腿!”
“妈的!”
李砚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叫什么事儿啊!
处理轻了,律法何在?百姓怎么看?传出去他这个长安县令就是个软骨头!
处理重了,得罪了汝南郡王,得罪了李氏宗亲,人家随便在皇帝面前吹点风,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那个“严格”的岳丈戴胄,正拿着放大镜盯着他呢!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戴老头怕不是真的会冲到县衙来打断他的腿!
“现场现在什么情况?”李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衙役们把现场围起来了,但是不敢上前抓人。那李承佑还带着几个家丁,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谁靠近就打谁。”
王五苦着脸,“周围的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都在指指点点,骂……骂我们官府不作为呢。”
李砚的脸黑得像锅底。
不作为?
老子倒是想作为!
可对手是开了“皇族”外挂的玩家,这怎么玩?
“啧,真是世事无常。”
李砚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堂堂长安县衙,怎么可能怕一个区区郡王之子!”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丫的,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真就是整天没事儿找事儿!”
“大人英明!”王五立马送上马屁。
“英明个屁!”
李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站起身,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官帽,胡乱地戴在头上。
“备马!本官亲自去看看!”
他知道,这浑水,今天是非趟不可了,否则戴老头又得来削他。
王五如蒙大赦,连忙应道:“是!小的这就去!”
看着王五跑出去的背影,李砚扶着桌子,只觉身心疲惫。
这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戴老头!我这都是被你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