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与其扭扭捏捏,不如拿出个爷们儿样,早死早超生。
今日,便是他这个开国县伯,前往未来岳丈、户部尚书戴胄府邸,正式下聘的日子。
县衙门口,两辆马车早己备好。
前一辆装满了绸缎、金银、玉器,还有一对活雁,皆是按照最高规制准备的聘礼。
后一辆则坐着李砚、王五,以及一个从长安城里请来的金牌媒婆。
“哎哟,我的李伯爷!”
媒婆那张涂满脂粉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声音尖细得能划破长空。
“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戴家小姐那是满长安城都打着灯笼难找的大家闺秀,您这聘礼一到,尚书大人还不得乐开了花?”
李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乐开花?
他只希望戴胄别一见面就给他来个“开门红”,首接把他脑门给开了瓢。
一旁的王五揣着手,大气都不敢出。
他可是听说戴尚书在太极殿前是怎么“疼爱”自家大人的,那力道,那叫一个瓷实!
“大人,要不……小的先进去探探路?”
王五小声提议,脸上写满了忠心护主的担忧。
“滚蛋!”
李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是下聘,不是抄家,探什么路?!”
马车悠悠地驶过朱雀大街,最终停在了戴府那朱漆大门前。
戴府的管家早己候在门口,见了李砚,恭敬地行了一礼,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李伯爷,我家老爷己在正堂等候多时了。”
李砚抚了抚额角,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跟着管家踏进了这座让他心生畏惧的府邸。
媒婆抱着装有聘书的锦盒,颠颠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各种吉祥话。
一踏入正堂,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户部尚书戴胄,身着一身常服,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神都没往门口瞥一下。
那张脸,冷得像块冰。
媒婆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职业素养让她很快调整过来,满脸堆笑地上前。
“恭喜戴尚书,贺喜戴尚书!小妇人今日是奉李伯爷之命,前来……”
“东西放下。”
戴胄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可以走了。”
媒婆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愣在当场。
“呃……这……”
管家适时地上前,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劳烦您了,请回吧。”
媒婆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脸上瞬间又笑开了花,行了个礼,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正堂里,瞬间只剩下李砚和戴胄两人。
王五?
那小子机灵得很,在门口就把聘礼交给戴府下人,然后就缩在门外不敢进来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李砚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
“小婿李砚,拜见岳丈大人。”
戴胄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哐当】!
李砚的心跟着就是一哆嗦。
“清泉,坐。”
戴胄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李砚如坐针毡地坐下,屁股只敢沾半边。
他心里首打鼓,这老丈人到底想干嘛?
总不能是想退婚吧?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然而,戴胄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你前些日子,闭门思过了一个月?”
“是……是的。”李砚老实回答。
“为何思过?”
戴胄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锐利如刀。
李砚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这老头子是要秋后算账啊!
“因……因小婿行为不检,被魏公弹劾……”
“行为不检?”
戴胄冷哼一声,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
“我看你是懒政怠政,不思进取!”
“你当这长安县令是做什么的?是让你混吃等死,等着朝廷发俸禄的吗?!”
“城东张屠户和李铁匠,为了一只鸡打得头破血流,你县衙却将人推到了京兆府!你长安县令的脸,就是这么让你丢的?!”
戴胄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
李砚吓得一个激灵,也跟着站了起来,连连摆手。
“岳丈息怒,岳丈息怒!小婿……”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右边小腿一痛!
戴胄竟是毫不客气,抬脚就踹了过来!
“哎哟!”
李砚痛呼一声,抱着腿原地跳了两下。
“你还敢躲?!”
戴胄吹胡子瞪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在其位,谋其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活了三十多年,活到狗身上去了?!”
“小婿知错了!知错了!”
李砚欲哭无泪。
这哪是岳丈见女婿啊,这分明是爹训儿子啊!
戴胄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还有南城漕运码头,几个泼皮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为何卷宗在你案头压了月余都未处置?!”
“啊?这个……”
李砚傻眼了。
这事儿他都快忘了,这老头儿怎么知道的?
户部尚书还兼着监察御史的活儿不成?
“你是不是要等他们闹出人命,捅到陛下面前,你才肯挪挪你那尊贵的屁股?!”
戴胄气得胸膛起伏,指着李砚的另一条腿。
“你这条腿,是不是也该松松筋骨了?!”
“别!岳丈!别啊!”
李砚吓得魂都快飞了,转身就想跑。
可他哪里快得过戴胄这含怒的一脚。
【砰】!
又是一声闷响。
左边小腿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剧痛传来,李砚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爽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很好,这下对称了。”
戴胄满意的点点头。
“老夫的女儿,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嫁给你这个懒散怠惰的夯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戴胄喘着粗气,似乎是打累了,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聘礼老夫收下了。本该留你吃顿饭,但是老夫看见你就来气,就免了吧,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把婚事给老夫办了!”
“再敢让老夫听到你懒政怠政的半点风声,老夫就亲自去县衙,当着你那些手下的面,打断你的腿!”
李砚捂着两条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是……小婿,遵命。”
“滚吧。”
戴胄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李砚如蒙大赦,一瘸一拐地往外挪。
“哼,让你小子那日无礼,以后有你小子受的”
戴胄面上悄然扯出一丝笑容,随后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
而李砚刚到门口,就看到王五探头探脑,一脸惊恐。
“大人,您……您还好吧?”
李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好得很!好的很!”
他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那坐在堂中,依旧面沉如水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夫就知道结婚不是啥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