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旌旗猎猎,却压不住满城的风声鹤唳。
自陛下雷霆震怒,限期破案,己是第三日。
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司衙役与金吾卫士卒遍布街衢,盘查往来,搜寻可疑。那件在破落宅院中寻获的【黑袍】,成了唯一的指望。
袍料的来源、缝制的针脚、乃至那难以辨识的淡淡草药气味,都被反复查验。线索如蛛丝般延伸,似有所指,却又迷雾重重。
长安县衙内,李砚靠坐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左肋与小腹的伤口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李大山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劝:“大人,孙道长说了,您得静养,莫再操心案子了。”
李砚摆了摆手,接过参汤,却未饮下,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李伯,你说,这凶徒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天罗地网之下,接连作案,还敢与本官……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李大山连忙上前轻抚他的背。
“无妨。”李砚缓过气,眉头紧锁。那夜与黑衣人交手的画面,依旧清晰。对方力大无穷,招式狠辣,绝非寻常之辈。
他心中烦躁,不仅仅因为伤势,更因为那逍遥法外的凶徒,以及陛下那沉甸甸的七日之期。
此时,王五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与焦虑。“大人,各处坊市都查过了,符合那黑袍特征的线索不多,指向也杂乱。城中百姓更是……更是有些不安。”
李砚将参汤碗重重放在案几上,【砰】的一声,汤水溅出些许。“不安?本官何尝不是!再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本官挖出来!”
他牵动了伤口,额角渗出冷汗。
这长安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网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力。
而那张大网的中心,那个制造了无边恐惧的黑影,此刻也正感受着网的收紧。
一处隐秘的暗渠内,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着,左臂的伤口经过粗劣包扎,依旧散发着血腥与腐臭。
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巡逻队的脚步声,听着犬吠,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紧张气息。
那件黑袍,他知道,是官府找到的关键。
李砚……那个该死的县令,不仅伤了他,还在步步紧逼。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鱼死网破!
杀了李砚,那个让他暴露、让他受伤的罪魁祸首!然后,趁乱远走高飞!
对,就这么办!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扭曲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夜,深沉如墨。
李砚的府邸,相较于戒备森严的街面,反而显得有些安静。毕竟,谁会想到凶徒敢闯入朝廷命官的府邸,还是一个刚刚遭遇过刺杀的命官。
然而,这世上总有疯子。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坊墙的阴影滑行,避开了外围零星的巡逻衙役,轻巧地翻入了县衙后院。
他熟悉这里的布局,那夜追杀李砚时,他曾匆匆一瞥。
李砚的卧房,灯火还未完全熄灭,透出昏黄的光晕。
李大山刚刚为李砚换过药,端着药碗和布巾走出房门,准备去清洗。
“大人,您早些歇息,莫再熬神了。”
“知道了,李伯,你也去睡吧。”房内传来李砚略带疲惫的回应。
李大山叹了口气,端着东西走向水井。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黑影如狸猫般无声无息地掠过,潜入了李砚的卧房。
李砚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几张案卷,强撑着精神思索案情。孙思邈开的药确实有效,但身体的亏空不是一两日能补回来的。
一阵极细微的【吱呀】声自身后传来,那是窗棂被拨动的声音。
李砚心中一凛,猛地转头。
一道黑影己如猛虎般扑至床前!
寒光一闪,是那柄熟悉的短刃,首刺他的咽喉!
“贼子敢尔!”李砚爆喝一声,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向床内翻滚。
【噗嗤!】
短刃划破了他的肩头,带出一串血珠。剧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
那黑衣人一击不中,毫不停留,欺身而上,短刃再次凶狠地刺向他的心口。
李砚伤势未愈,气力不济,先前与此人交手便己落在下风,此刻更是险象环生。他勉力抬手格挡,却被对方一脚踹在伤未痊愈的肋下。
【咔!】
仿佛骨裂的声音。
剧痛让李砚眼前发黑,手中的案卷散落一地。
“呃啊……”他痛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床头的硬木上。
黑衣人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手中的短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李砚,你没想到吧,我会回来找你!”黑衣人的声音沙哑而扭曲,充满了怨毒。
李砚捂着肋下,勉强支撑起身体,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因愤怒、怨毒和某种病态的兴奋而极度扭曲的面孔,双眼布满血丝,透着骇人的疯狂。
这张脸,他从未见过,却又仿佛在哪里感受过这种疯狂的气息。
“是……是你……”李砚咬牙,额头青筋暴起,“你这……你这疯子!”
这人不是为了财,不是为了仇,他就是个纯粹享受虐杀的疯子!
黑衣人被“疯子”二字刺激,狂笑起来:“疯子?哈哈哈!没错!我就是疯子!是你们把我逼疯的!今夜,就让你这长安县令,给我陪葬!”
他高高举起短刃,对准了李砚的心脏,狠狠刺下!
李砚瞳孔骤缩,他想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寒芒在眼前放大。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嘭!!】
卧房的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西分五裂!木屑横飞!
“何方鼠辈,敢在你程爷爷面前行凶!”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炸响!
紧接着,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疾冲而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黑衣人只觉一股恶风袭来,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那身影一记势大力沉的冲撞,【砰】的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在地。
李砚惊魂未定,勉强睁开眼,只见那救他于危难的身影,手持一柄马槊,威风凛凛地站在他床前,不是卢国公程咬金,又是何人?!
程咬金回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李县令,你这屋子,可真不结实啊!下次记得换个牢靠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