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夜凉如水。李砚府邸后院的小花厅里,烛火摇曳,映着桌上几样简单的家常菜。
李大山将一筷子青菜夹到李砚碗中:“大人,多用些。这几日看您为了县衙的事,人都清减了些。”
李砚扒拉着碗里的饭,心中却不似饭菜般平静。房、杜二公现在是时不时就要来”催婚”,弄得他都有些恐婚了。
他勉强笑了笑:“李伯费心了。秋日干燥,胃口是差了些。”
李大山叹了口气:“大人是做大事的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终究不妥当。”
又来了。李砚放下碗筷,正想寻个由头岔开话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人!大人!”王五连滚带爬地冲进花厅,脸上满是惊惶,“出……出事了!”
李砚眉头一紧:“何事慌张?”
王五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死……死人了!城南,城南永乐坊的小巷里,死了一个老丈!浑身是血,死状……死状惨得很!”
【啪】的一声,李砚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茶水溅出。
他猛地站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是刚才!小的刚接到报,立刻就来禀报大人了!”
李砚脸色铁青,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衫:“备马!立刻去现场!”
李大山也吓得不轻,颤声道:“大人,这……这长安城,怎地会如此……”
李砚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李大山,声音沉了几分:“李伯宽心,有本官在,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永乐坊,偏僻的小巷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与腐臭混合的气味。
几名衙役举着火把,将巷口照得通明,却也更突显了巷子深处的幽暗。
李砚拨开围观的零星百姓,走进巷内。
借着火光,他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受害者。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过花甲的老者,衣衫褴褛,蜷缩在墙角,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像是被钝器反复击打造成的大片瘀青。
他的双眼圆睁,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景象。
李砚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手无寸铁的弱者,惨遭毒手!
他胸中那股压抑的怒火,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汹涌欲出。
“仵作!”李砚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一名背着勘验箱的仵作连忙上前:“卑职在。”
“仔细勘验!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大人!”
李砚转向王五:“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挨家挨户盘问,天亮之前,本官要知道这附近所有住户的情况!”
王五被李砚身上散发的寒意震慑,连忙应道:“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李砚走到尸体旁,蹲下身。
他仔细观察着老者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伤口杂乱无章,不像是寻仇,倒像是……虐杀。
凶手为何要对一个贫苦老者下如此狠手?
他抚了抚胡须,脑中思绪飞转。
劫财?老者身上衣物破旧,不像是身怀钱财之人。
寻仇?可这般虐杀,仇怨该有多深?
一阵夜风吹过,巷口的火把摇曳,光影晃动。
李砚站起身,目光扫过巷子两侧紧闭的门扉。
那些门后,是否有人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他深知,这种案件,最初的几个时辰最为关键。
一个时辰后,县衙。
灯火通明的签押房内,气氛压抑。
李砚坐在案后,面沉如水。
仵作的初步验尸结果己经出来:死者身中三十余刀,致命伤在胸口,但死前遭受了长时间的殴打和折磨。
死亡时间推断为半个时辰前。
王五站在堂下,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大人……永乐坊那条巷子附近的住户,小的都派人问过了。”
李砚抬眼:“结果如何?”
王五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都说……没听到什么动静。那条巷子平日里人就少,晚上更是没什么人经过。”
“没听到?”李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三十多刀!活生生一个人被虐杀!周围的人都是聋子吗?!”
王五吓得一哆嗦:“大人息怒!或许……或许是凶手趁着夜深人静,而且……而且巷子位置偏僻,声音传不出去……”
“废物!”李砚一拍桌子,“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人听到!!!”
他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怒气。
这案子,透着一股邪门。
凶手如此残忍,却又如此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线索。
“死者身份查明了吗?”
王五连忙道:“查……查到一些。据巷口不远的一家杂货铺老板辨认,死者姓孙,平日里靠在街边给人写信、算命为生,居无定所,常在永乐坊附近活动。为人还算和善,没听说跟谁有过节。”
一个靠写信算命糊口的老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王五摇了摇头:“杂货铺老板说,孙老丈这几日与往常无异,还是每日在街边摆摊。至于接触的人……来来往往,都是些求字问卜的寻常百姓,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线索,又断了。
李砚只觉得一股烦躁堵在胸口。
他站起身,在房内踱步。
长安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接二连三发生如此恶性案件!
作为长安县令,他责无旁贷。
可这茫茫人海,凶手究竟藏匿在何处?
“继续查!”李砚停下脚步,声音斩钉截铁,“把孙老丈这一个月内所有接触过的人,都给本官查清楚!哪怕是只说过一句话的,也不许放过!”
“是,大人!”
“另外,通知西门,严查出入人员,特别是形迹可疑、身上可能带有血迹之人!”
“遵命!”
王五领命退下。
签押房内,只剩下李砚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些。
这件案子,比之前的泼皮案更加棘手。
泼皮作案,尚有动机可循,有同伙可抓。
而这个孙老丈之死,却像是一团迷雾,看不到任何方向。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己久?
李砚抚着胡须,目光投向沉沉的夜空。
他隐隐感觉到,这件案子背后,恐怕不简单。
必须尽快破案,否则,不仅无法告慰死者,长安城的人心,也会因此惶惶不安。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墨。
他要将所有己知的线索和疑点都写下来,逐一分析。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他凝重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