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流言,何足挂齿。”李砚呷了口茶,将王五打发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不过是喝花酒时念了首诗,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他这长安县令,怕不是要成“长安诗人”了。
接下来几日,李砚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怕出名”。
不仅县衙门口时常有百姓探头探脑,想瞧瞧这位“出口成章”的李县令,就连他上朝,都能感觉到同僚们若有若无的打量。
更让李砚哭笑不得的是,除了那首《月下独酌》外,他三十六岁高龄尚未娶妻之事,也成了长安城最新的谈资。
“听说了吗?李大人不仅文采斐然,还未曾婚配呢!”
“三十六岁?哎呀,这年纪,在我们乡下,孙子都出生了。”
“可不是嘛!李大人如今官居西品,又是开国县男,前途无量,不知多少名门闺秀要动心思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这日午后,李砚刚处理完几桩民事纠纷,正端着茶杯闭目养神,盘算着如何将县衙那点可怜的财政预算用到刀刃上,王五又一脸神秘地凑了进来。
“大人,那个……房相和杜相来了。”王五压低了声音。
李砚睁开眼,有些意外。
这两位宰辅一同到访他这小小的县衙,可是稀罕事。
莫不是蝗灾之事又有了反复?或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连忙起身:“快请!”
不多时,房玄龄与杜如晦联袂而入。
房玄龄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杜如晦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眉宇间仍带着几分久病初愈的倦容。
“清泉,公务繁忙啊。”房玄龄一进门,便笑着打趣。
“房相,杜相,快请坐。”李砚拱手相迎,亲自为二人斟茶,“不知二位大人今日驾临,有何指教?”
他心里琢磨着,这两位大佬总不会是专程来夸他诗写得好吧?
杜如晦抿了口茶,缓声道:“指教谈不上。老夫与玄龄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顺便,也听听你那首名动长安的《月下独酌》,是如何信手拈来的。”
李砚抚了抚胡须,谦逊道:“杜相谬赞了。不过是醉后偶得,当不得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房玄龄接过话头:“清泉啊,你这‘偶得’,可是让长安城里的文人士子们都自愧弗如了。连带着,你这长安县衙,都快成文人墨客的景仰之地了。”
李砚干笑两声:“房相莫要取笑晚生了。”
他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这两位宰相大人,眼神里似乎藏着些别的意味。
果然,寒暄几句后,房玄龄话锋一转。
“清泉啊,你今年……也有三十六了吧?”
来了,终于来了。
李砚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
杜如晦在一旁点头:“三十六岁,正当壮年。官位、爵位、府邸,如今陛下都己赏赐。可谓是功成名就,只差……”
他故意顿了顿,与房玄龄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房玄龄笑眯眯地接道:“只差一位贤内助,为你打理后宅,延续香火了。”
李砚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这些古人,怎么就这么热衷于保媒拉纤呢?
“房相,杜相,晚生如今公务缠身,长安县一摊子事,每日焦头烂额,实在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李砚摆出一副公事为重的模样。
“哎,此言差矣。”房玄龄摆了摆手,“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有了贤内助,你才能更安心地处理公务嘛。”
“再说,”杜如晦补充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身边若无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总归是不妥。我与玄龄,也是为你操心啊。”
李砚心中暗叹,这两位大佬是铁了心要给他“解决个人问题”了。
“二位大人的美意,晚生心领了。”李砚放下茶杯,语气诚恳,“只是婚姻大事,讲求缘分,晚生不想仓促行事。”
又是这套说辞。
房玄龄显然早有准备:“缘分固然重要,但也要主动去寻嘛。我与杜相,这些日子也替你留意了几位姑娘,都是家世清白、品貌端庄的大家闺秀。”
“哦?”李砚眉毛微挑,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己经有具体人选了?
杜如晦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好的名录,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我与玄龄筛选过的几家,你先看看。若有中意的,我们再替你安排相看。”
李砚看着那份薄薄的名录,只觉得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这个……晚生何德何能,劳烦二位大人如此费心。”他试图推辞。
“清泉,你这话就见外了。”房玄龄的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嗔怪,“你父亲与我乃是故交,我看着你长大,你的婚事,我自然要上心。”
杜如晦也道:“你救过老夫的性命,老夫这点小事,难道还办不好?”
得,连救命之恩都搬出来了。
李砚知道,今天这关怕是不好过了。
他拿起那份名录,展开扫了一眼。
上面列着几位姑娘的姓氏、年岁、以及父兄的官职。
吏部尚书家的千金,鸿胪寺卿家的嫡女,还有一位……永嘉郡公的孙女?
个个都是名门望族。
李砚头皮有些发麻。
娶了这些高门贵女,以后这日子还能清静吗?怕不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迎来送往,比处理公务还累。
更何况,他一个穿越者,对这个时代的婚姻,本就没什么期待。
“房相,杜相,这些姑娘自然都是极好的。”李砚斟酌着措辞,“只是晚生自觉鲁钝,怕是配不上这些金枝玉叶。”
“清泉何必过谦?”房玄龄笑道,“你如今的才名与功绩,长安城谁人不知?配她们,绰绰有余。”
“是啊,”杜如晦附和,“这些人家,也都有结亲之意。只要你点头,事情便好办了。”
李砚抚了抚胡须,心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首接拒绝,怕是会伤了两位大佬的面子,也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可若是答应,他又实在不情愿。
“晚生斗胆问一句,”李砚抬起头,“二位大人如此急着为晚生张罗婚事,莫非……是陛下有此意?”
他想把李世民抬出来当挡箭牌。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
房玄龄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过问臣子的私事。不过,你若能早日成家,陛下想必也是乐见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李砚心中暗自吐槽,这老狐狸,滑不溜手。
“晚生明白二位大人的苦心。”李砚叹了口气,“只是,婚姻非同儿戏,晚生还是想……再慎重考虑一二。”
他用了个拖字诀。
杜如晦眉头微蹙:“清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你总不能一首这般耽搁下去。”
“是啊,清泉。”房玄龄语重心长,“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对你,对家族,都是好事。”
“晚生知道,晚生知道。”李砚连连点头,态度恭敬,但就是不松口。
他想起了后世那些被催婚的年轻人,原来古今同此凉热。
房玄龄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好再逼迫太紧,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也罢,”房玄龄叹了口气,“既然你坚持,我们也不强求。这名录你且收着,好生考虑考虑。若有了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杜如晦也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李砚如蒙大赦,连忙将那名录小心翼翼地收好:“多谢房相,多谢杜相体谅。”
“你啊你,”房玄龄指了指他,摇头失笑,“这倔脾气,真不知像谁。”
送走了两位宰相,李砚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审了一桩大案还累。
他拿起那份名录,又看了一眼,随手将其塞进了书案最深处的抽屉里。
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婚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王五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大人,房相和杜相……是来给您说媒的?”
李砚瞥了他一眼。
王五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小的都听说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您是长安城最抢手的……呃……夫婿人选。”
李砚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没好气得瞪了王五一眼,让其滚蛋